马车在这幢挂着灯火的府宅前停下,古色古香的匾额上书有“将军府”几个大字。想来这名叫汪若曦的女子能够深夜还能得以入城,应是与这将军府有莫大的关系。
车夫率先下车,搬来踏凳,撑开门帘。汪若曦扶着言如风起身,先钻出车厢,踩着踏凳走下马车,又伸手扶住言如风缓缓走了下来。
忽然一阵晚风徐来,扑吻在脸上,很是温柔。
言如风深吸一口这温柔的晚风,不料却又扯动这枚还插在心脏的箭矢,疼得倒吸了几口凉气,额头上渗出细细汗珠。看得汪若曦直皱眉头。
车夫在他们下车之际已前去叫门,此时门打开,一名老者走了出来,应是这将军府的管事。看见汪若曦,紧跑几步,给她行了一礼,恭敬的说道:“小姐回来了。”
汪若曦点点头,便扶着言如风往里走。
老管事才发现原来这公子受了伤,虽不知他是何人,但既然和小姐同道,小姐又如此在意,他便自然不敢怠慢,忙扶住言如风的另一只手臂,缓缓的入得将军府府门。
进得门来,汪若曦回身对那车夫说道:“去兵营将许郎中请来,速度稍快一些。”虽然她知道言如风也不在乎这一时半会儿,可是自己却是不好大意的。
车夫应了一声是,驾着马车走了。
在汪若曦和老管事的搀扶下,穿过长长的回廊,言如风被引到一间屋子门前。只见那老管事皱着眉头,开口提醒道:“小姐,将公子带进您的闺房,恐怕不太合适,容老奴招呼几人快速收拾一间客房,您看可好?”
汪若曦却并不理会,只是开口说道:“若曦心中有数,多谢陈伯关心。劳烦陈伯招呼下人烧些热水送来,顺便准备些吃的。”
既然小姐都如此说了,这老管事自然不好再多嘴,应了一声便退了下去。
言如风在汪若曦的搀扶下走进她的闺房,闻得房间里芳香四溢。汪若曦取出火折将烛火点亮,他看见木施上还挂着几件衣衫和一套铠甲。
他指着那铠甲问汪若曦:“你的?”
汪若曦点点头,“我的,但不常穿。”
他又问道:“刚才那管事的叫你小姐,想必这将军府的将军便是令尊了。”
汪若曦又点点头,“是,父亲是这白城镇北军的统帅,不过此刻应该在巡营,恐怕要更晚一些才会回来。”
言如风点了点头。既然汪若曦说这里的驻军为镇北军,想来这白城便是一座边城了,那她今日又为何会出现那山脚?
刚进入凡尘,所有的一切都能勾起他的好奇心,尤其是这女子也叫汪若曦,不免让他又忍不住问道:“你今日为何会出现在那里,又为何会与那群人发生纠葛?”
此时一名下人送来一盆热水,看着进到小姐闺房的公子吃了一惊,不过马上便退了出去。
汪若曦拧了一张手帕,轻轻的为言如风擦拭脸上污痕,“公子有救命之恩,不敢隐瞒公子,那伙人是敌国暗叹,前来刺探我镇北军防务,被我察觉后一路追踪到了那里。”
言如风想起看见她的时候她身上似乎有伤,便开口问道:“你身上的伤不碍事了吗?”
汪若曦回道:“多谢公子挂念,都是些皮外伤,已无大碍,在公子换衣的时候我已将伤口处理。”
言如风点了点头,放下心来。
汪若曦将手帕放回盆里,扶他在床上躺下,才开口说道:“公子可否说一说你的来历?”
“我的来历?”他陷入沉思,我的来历是什么?想不起来,他回道:“幽深的山洞,山洞里的蛇虫鼠蚁,还有就是不断更替的日月星辰,以及我自己的呼吸,一具不断枯萎又重塑的肉体。似乎还在等一个一直不见踪影的人,我想这就是我的来历吧。”
汪若曦皱了皱眉,有些不知所谓,便又开口问道“难道公子你是神仙?”
言如风想了一下,干脆的回道:“不是,神仙不会被凡人所伤,但我会,神仙还有仙术,但我没有。”
“可是当时公子可是突然出现在我身前的,而且心脏受此一箭竟然还如此安好,若说公子不是神仙,那公子难道是鬼不成?”
言如风又想了一下,回道:“我想应该也不是鬼,鬼也不会被凡人所伤。”
此时又有一名下人送来饭食,汪若曦接过食盘,待下人退出去后问道:“既不是神仙,也不是鬼,那便是妖怪了。”说完舀起一勺米粥喂到他的嘴边。
他将喂过来的米粥咽下,才回道:“难道我就不能是人吗?”
汪若曦愣了一下,觉得有些失礼,对自己的救命恩人不该如此说话,便歉意的说道:“公子不要见怪,我只是忍不住心中好奇。”说完又喂了他一勺米粥。
言如风回道,“虽然我自己也不知道这肉体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我敢肯定,我就是人,一个真真正正的人。”
汪若曦盯着他看,的确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都是同样的五官。
要说有何不同,或许就只是那双眼眸过于深邃,让她看不穿,猜不透。
像隐藏着另外一个世界。
她开口说道:“无论公子是人或其他,都是我的救命恩人。”
。。。
汪若曦请的兵营郎中是跟着她的将军父亲一道来的。
这位将军当时刚巡营完毕,看见跟着汪若曦出去的车夫来请营里郎中,以为是自己的宝贝女儿受了伤,便再也顾不得其他,火急火燎的就拉着郎中往家里赶。
谁知赶到家里,看见的却是女儿安然无恙。但更让他急火的是竟有一名陌生公子在女儿闺房,而且就躺在女儿床上,并且平时这名只会舞刀弄棒的女儿正细心的喂着这公子米粥,不由得一阵怒火燃起。
汪若曦看见自己父亲怒目沉眉,所谓知父莫若女,哪里还能猜不到他心中所想,便马上将米粥放回食盘,开口解释道:“父亲千万不要误会,这位公子今日为了救女儿性命,自身受了重伤,所以女儿才差车夫去营里请的懿茹。”
听见女儿如此说,这将军虽心里仍是不喜,但的确也不好再发作,只是冷冷的说道:“那也应该安排在客房,不该如此不成体统。”
没想到汪若曦也冷冷的回道:“不知父亲是要继续深究此事,还是先让懿茹前来为您女儿的救命恩人的诊治?”
这一问倒是让这将军顿时尴尬不已,无论如何,今日这公子都是自己女儿的救命恩人。而且他也相信自己女儿不是那种不知廉耻之人,所以便回过身去对那郎中说道:“许郎中,劳烦你了。”
许郎中见父女二人已经谈妥,这才走上前来。
言如风这时才发现,被唤作许郎中的竟是一名俊秀靓丽的女子,虽是兵营郎中,肤色却保养得极好,甚至比汪若曦还要白嫩一些。
只见她提着药箱,走到言如风跟前。看着此人脸色虽有些惨白,但精神却并不萎靡,根本不像一副身受重伤的模样,心里就以为恐怕是若曦诓骗了他的父亲。
谁知此时言如风自己褪下半身衣衫,这郎中便瞧见一枚箭矢竟直愣愣的就插在此人心脏,心中大骇,瞬时吓了一个趔趄。
她虽行医时日不长,但也不是没见过兵士受伤。就连那些肠穿肚烂,脑.浆翻飞的场面她也见过。可是心脏上受此一箭贯穿伤害,竟还能活下来,并且似乎还活得很好的,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叫这女子如何不心惊。
不只是这郎中,就连这位身经百战的将军,心里也冒出了寒意,直感觉寒毛根根立起。这位公子到底是何许人物?竟会如此奇特,实在让人匪夷所思。
汪若曦见郎中被吓得手足无措,知道她虽身在兵营,但也未见过如此骇人之事,便走过去将她扶起,“懿茹不必害怕,就按照一般的箭伤处置便是。”
许郎中听见汪若曦此言,这才强行镇定心神。缓缓起身,先是战战兢兢的将自己的一只纤纤细手贴在言如风心上,待感觉到他心脏还在正常跳动后,方才稍稍镇定的心神又开始狂跳不只。心想这是何等稀罕之事,这位公子究竟是何来历?
不过既是若曦所托,无论如何她也要将这箭伤治愈。
于是她又强行镇定了一下心神,才打开药箱,取出一应事物。
只见她拿起一张手帕,钳住穿透言如风后背的箭头,努力让自己抖动的手平稳下来,再缓缓的将残箭一寸一寸的拔了出来。
待残箭刚离身,一股热血便顺着伤口喷涌出来。这郎中闪躲不及,被溅了一脸鲜血。但她作为一个郎中,此刻也顾不上这许多,首要的是为伤者止血。
她拿起止血药物,敷在言如风伤口上,又蒙上好几层药布,待确定血已完全止住之后才为言如风包扎起来。
一切事毕,这女郎中竟又瘫倒在地,可想而知行此一事耗费了她多大的心神。主要还是这位伤者让她太过惊愕,似有心力憔悴之感。
汪若曦见已包扎完毕,才取出手帕替言如风擦掉额头上的汗珠,轻声问道:“公子要不要紧?”
言如风摇摇头,没有答话,一脸惨白。
汪若曦这才扶起许郎中坐到一旁凳子上。
此时那位将军见一应事毕,终于忍不住心中的疑惑,开口问道:“若曦,这位公子为何如此神奇?”
许郎中此时恢复了几分体力,正用汪若曦给的手帕清洗着脸上血渍,听见将军发问,也好奇的歪着头看向汪若曦。
汪若曦却是回道:“不瞒父亲,女儿也不知晓。不过公子既能舍身救下女儿,无论公子身世如何蹊跷,我们都该以礼相待才是。”
汪将军点点头,认为女儿说得有理,便不再继续追问,而是说道:“这是自然,既是若曦你的救命恩人,我将军府必奉为上宾,待公子的伤养好之后,再做打算。”
汪若曦朝她父亲行了一礼,“谢谢父亲。”
此时许郎中却是开口说道:“不如送去我那里吧,替公子医治起来也方便一些。”她这说的是实话。但她没说的是她想将这位公子放在自己身边,好生研究一下此人到底有何诡异之处。
只是汪若曦坚决的回道:“此事万万不可,公子身世特殊,兵营人多嘴杂,保不齐就出了什么纰漏。”
闻听此言,许郎中也不好再说什么。
将军看自己女儿如此坚持,虽有些担忧,但也无可奈何,便差人将许郎中送回了兵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