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暗未入,夜行衣出。
厨房小窗望外看去,四面竟然布满黑衣弓弩手。
自庑廊下延伸至厨房一径箭簇遍地。
瑶娘不由毛骨悚然,来人竟然如此之多。她的功夫是对两三个敌手,手中的袖刀可一次连发十枚,一战对十个武力平平的杀手尚可应付,若是武艺高强那她只能勉强应付两三人。昨夜偷袭的刺客武功远不逊于她,这等刺客招数变化莫测,她只能随机应变。
然而今日所来之刺客功力不明,且人数远在她能力范围之内。她不由长叹,难道真的要杀人?
难道她今日果要举起屠刀?
杀还是不杀?
念闪之间她已挣开裴珏的怀缚,随即飞身跃出窗外迎上扑杀而来的刺客。
手起刀落间,一个蒙面刺客就被飞刀刺入脑袋而轰然倒下。
她眼不眨,头不回投入下一场打斗。
裴珏踢开橱柜最下层柜门脚起扬间拿出一把长剑。
剑锋出鞘,嗡冷呜鸣,悄怆幽邃,不绝如缕。
他挥剑迎杀,手腕翻飞,沉寂体内深处已久的血脉随着杀红的剑舞而腾然窜流,如日之升,矫健不息。
一青一白于黑衣血沫横飞间渐而遥相接应。黑衣刺客只是功力平平的杀手而已,然而胜于势众,但在两人合力分解之下逐渐分崩离析,接连倒下。
瑶娘将手下最后一个刺客一刀封喉。
霎时间滚烫热血喷涌出来喷溅到她脸上,她没有避开,望着手上的小刀,杀红的眼黯淡无光。
裴珏望着手中的长剑,它再一次舔舐鲜血。
未干的血沿着锋刃流滚,流落到青草泥土上,而后又迅速渗入地下。
如水一般,消失殆尽之时,即是生命流逝之时。
他深深皱起眉头,眉眼间厌恶与狠戾交织。
日已落西山,天披晚霞,宛如吸嗜鲜血,红透天际。
干戈已止,院内仍旧杀气腾腾,无声静寂蔓延在这荼血之地。
忽然间——窸窸窣窣,足尖飞檐走壁之声放大在空寂的院落之中。
两道身影几乎同一时刻果毅飞出,一刀一剑朝着屋顶上飞去,那厢屋顶飞出的身影不料突然袭来的利器,一个侧身飞开,屏气踮起足尖,将一刀一剑一前一后朝天踢飞,瞬又以变换身影将两刃接住反刺还袭来的一青一白。
瑶娘一眼便认出此人乃是昨晚的刺客,适才破杀戒的所积蓄的烈血还未散尽,此刻正合她攻杀此人。她趁着那刺客还未抽出刀剑,便点起轻功,袖中一连飞出数把薄刃,朝着刺客耳鬓头巾飞去。
那人身手十分敏捷,判断十分迅速果断,避过瑶娘的暗器。不过瑶娘早料到他会避开,做了一套而已,她又飞出一把快刀,直刺他的面门。
那黑衣刺客未曾想到这人后招如此狠辣,他身不能在这密集地刀片之间穿隙,只能稍稍撇头躲过那直刺面门一刀。
刀片无声哗啦割破蒙面,触碰皮肉,血珠刹那间沁出。
刺客迅速翻转动作避开面目露出。然而瑶娘早已落在他近旁,得窥见他半副面貌。
霎时间她面色一凛。
那刺客随即越下房顶,裴珏挥剑向他。
瑶娘见裴珏剑对此人,大喊:“裴玄道毋杀此人!”。她须得生擒那刺客蒙面,问究原因。
裴珏闻言,迅而收剑入鞘,拿起一根做栅栏用的青竹竿,朝那贼疾身而去。
刺客一手捂住面巾,一手挥刀,叵耐那男子出手狠戾,招快如风,难辨其影。
一番打斗下来他已负了几道皮肉之伤。
待两人喘息片刻之时瑶娘又自后方杀出,刺客硬着头皮接招,不耐几招后他疲怒,猛的一把扯掉手捂住的面巾。
被黑巾所掩遮的左额,一块刺黥。
兜兜转转,十年之久。该来的始终会来。
瑶娘恍然间就笑了,笑声卷起满院血煞之气,又像迷津渡河上的茫茫烟波,苍凉悄怆……
裴珏闻其狂笑,但觉心底蔓延起一股深沉而不可自拔的悲凉,如似蛛网,将他的密密麻麻地包裹,手中所捏竹竿渐而碎成粉齑。
他望着她眼角溢闪的泪光,垂在身侧的手欲抬又放。
“汝可还曾记得十年前的上元节那位差点枉死汝刀下的娘子?”
刺客欲言又止。
“只可惜当年吾师父未曾将汝等斩草除根!”
言罢俯拾地上大刀,扑向那刺客。
刺客见来人气势汹汹,又有那男子帮衬,以一敌二,进退不得,用了保命招数,怀中掏出一个弹丸,猛地扔向来人后迅速转身逃跑。
瑶娘不知来着何物,但将刀劈碎,顷刻间炸开无数灰粉。
裴珏冲上前一把将瑶娘拦下,拉紧她的手,冲出院外去。
瑶娘被粉灰呛得得咳出眼泪。
裴珏一旁帮她顺气。
“这个……咳咳……是霹雳烟……雾弹……咳咳……”
“嗯。”
“他是自东洲来的。”瑶娘断言道。
霹雳烟雾弹,乃是东洲霹雳郡所出,四大洲仅霹雳郡又此秘方。
两人回望院子,早已粉灰飘扬。
若是当时没有逃出来,只怕都要窒息在里面。裴珏想想都后怕。
瑶娘想的却是让那贼人又一次逃脱。
“快,后面都跟上!”一阵盔甲摩挲之声响彻寂寂街坊。
裴珏心中一凛,是云卫赶来了。
在云卫到达此处时,裴珏把瑶娘护在怀中,瑶娘被他弄得惶恼,欲要将他推开,却挣脱不了他的束缚。
裴珏身形看上去削瘦单薄,然而力气实是非一般大。
他安抚瑶娘,“你还不能暴露你自己,继续装作眼盲罢,其他的由我来。”
他低沉盘旋在耳畔的声音如同他有力的心跳鼓动在她横在两人的手臂之上。
他好像说的是——一切有他在,一样。
“放心,有我在。”裴珏轻拍着她的背,抚慰,安慰。
好像是真的一样。
她体贴感受着他的生命力。她能相信吗?
耳边想起凌乱的步伐之声。她听到好像有人在靠近,似乎就是那个指挥的甲士。
“禀告裴相,吾等来迟,还望裴相责罚。”那云卫长只见得那裴相与其夫人像是两个血人一般,着实有些吓人,心中叹道这贼人凶狠。
“尚无大碍,惟惊吓到内子。可曾搜查附近有黑衣人或是形迹可疑之人?”裴珏道。
“这……未曾……不过已布防了人手调查……”云卫长心中慌乱无比,辛亏他考虑稍微周全那么一点点,不然后果他不堪设想。
“为何动静如此之大而云卫属出手如此之慢?”
京中有八大坊,每一坊置一属,每属置云卫二十人,负责管理每坊治安。每坊有十条街巷,每两条街巷派一队人马巡逻。
裴珏家中打斗声激烈,又是黄昏之时,正直换防巡逻之时,不可能来的如此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