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宇飞看着米米,如今,他对她,不仅仅是爱,更多了一份欣赏。这是个多么干净的女孩子,灰尘中的一粒水晶,周围都是垃圾,她依然努力纯净。
张宇飞骑着自行车,带她逛了当时实习的报社、清华、师大西门,每个地方,痛苦和快乐纠缠在一起。
长大似乎就在一夜之间,她再也不对这那报社的牌匾不停地谩骂,只是一笑而过——这本就存在,便不去指责它是否合理了。她一路走,一路回忆,那些记忆当时看来是那么的让她不能忍受,可回头看看,也不过如此。是,没人逼迫你去做什么,一切都在自己。贝娜选择了死,于是她死了;陈晴选择了一份不靠谱的“爱情”,于是她有了一段不靠谱的经历;薛毛毛选择了做女中豪杰,于是她坚强地把自己出卖了;而自己,选择了逃避?比她们任何一个人都懦弱。
不,这不是自己。有什么可逃避的,梦,破碎了怕什么,再做一个就是了,就像老妈常说的一句话,“力气是浮财,去了还会来。”她的心情豁然开朗,一切都变得那么美。她知道,她所需要做的,就是回去,把这届学生送进大学,然后重整旗鼓,和高考一样,再次精神抖擞地回到这个城市,这里会产生奇迹,能承载理想,还有爱情的主角。逃避一时,逃避不了一世。她终于在张宇飞的自行车后座上找到了久违的激情。
短信来了,“米米,你好。我是侯建业,听说过吗?你爸爸给了我你的手机号,于是我冒昧地发来短信,问候一声。有空请你吃饭。”
米米回了一条,“是师兄,早有耳闻,我在北京,回去联系。”她并不抵触老爸的这次刻意安排,自己的心在张宇飞这里,别人怎么撺掇,都无济于事的,让他们闹去吧。
张宇飞的手机也响了,“简缘啊……”米米虽然比原来淡定了许多,可一听到这个名字,还是按捺不住怒火,“哦,她就在我这儿。行,我问问她,一会儿给你去电话。”
米米用手挠了挠张宇飞的脊梁,又狠狠地掐了他一下,“你们还腻歪着呢?”
“没有,好久没联系了,不知道哪个哥们儿跟她说你来了,她说要请你吃饭,去不去?不去我就给回了。”
米米眼珠子一转,立刻回答道:“去啊,为吗不去,我还怕她不成?去!”
“嘿嘿,你看看你们女人,这还斗上了,你跟她有什么好斗的。”
“不懂女人就闭嘴。我要回去,换身衣服化个妆,让这个妖孽好好现行!我就不明白了,她咋这么执著啊……是个人才。”
“嗨,她还是学生,闲的吧。”
“估计是。那姐姐陪她玩玩儿。”
“不用换衣服化妆你也比她美很多啦。”
“回去回去,驾!快走快走。”张宇飞猫起身子,飞快蹬起自行车。
“我漂亮吗漂亮吗?”米米把带来的衣服全部换了一遍,最后选了一件吊带连衣裙。
“漂亮死啦!”张宇飞对米米的这类问题向来不会经过大脑思考的。
“你都没看我你就说了,快点看看,漂亮不?”米米把张宇飞的头扭过来对着自己。
“漂亮!哎,米米,你跟我约会也没见这么认真,怎么见个简缘,你就较上劲了?你这不也是作孽吗?”
“她作孽在先,人不作孽枉为人嘛。”米米不以为然地跑过去照镜子。
“你就是个小孩子。”
“好啦,出发,走啦,别磨蹭了。”
“我,等我下,我换件衣服,今天出汗出多了,臭了都。”
“你不许换,就穿臭的,听见没有!”张宇飞无奈了,“好吧……听你的。”
简缘选了家挺高档的餐厅,张宇飞一看,忍不住笑了,好家伙,简缘作孽程度十个米米也比不上,这大热天的,不知道她为什么要穿一套长袖的职业套装,明明还是个学生,偏偏要冒充白领丽人。旁边还有个大肚翩翩的中年男子,不知道是个什么人物。
“哎呀,嫂子。”简缘相当热情,上去就给米米来了个大大的拥抱,咧着大嘴巴笑呵呵,可一对眼睛却不停地扫视米米。这让米米相当的震撼,心里想,“我跟你很熟吗?”
“简缘啊,呵呵,看过你的照片,人比照片要好看呢。”张宇飞看了眼米米,心里想“这丫头也是会撒谎的!”
简缘旁边那个脑门儿锃亮的男人,让米米一发不可收拾地联想到张腾,心里一个劲儿地想,“张腾的品位下降了,下降了。”
简缘示意身边的男人站起来和他们打招呼,于是那男人挣扎着站起来,可座位有点挤,他又太胖,挣扎了几次也没成功,最后张宇飞说:“都坐吧,呵呵,简缘,也不给我们介绍下?”
“哦,这是蔡总。我朋友。”简缘自豪地说。
“哦……蔡总,你好你好。”张宇飞伸过手去和他握了握。
“哥……”简缘这一叫,让米米不由自主地踢了张宇飞一脚,“蔡总也是做IT的呢,我今天特地带他来,以后看有什么能帮到你的。”这话一说,张宇飞也不自在了,“哦,谢谢。蔡总,您现在做哪方面呢?”
那男人呵呵笑着,“我算不上做IT,就做做投资啦,都是小生意。来,吃菜吃菜。”
张宇飞看出了点端倪,不好再多说什么,心想简缘你遇上骗子了吧。可简缘还不停地跟那胖子说:“你跟我哥聊聊工作啊,他才毕业,以后肯定会有你能帮得上的地方。他现在混得很惨的啦,你要多帮他……”
米米只好上来打岔,“简缘啊,吃饭就是休息啦,蔡总平时工作很忙,就不要让他在饭桌上再谈工作啦。”
“嗨,他这人,平时跟我在一起的时候老说什么赚钱赚钱的,我都习惯了。今天这是怎么了?有钱人怎么这样!”简缘佯装责怪老蔡,用手打了打他的肥胳膊。
“呵呵,简缘,你别老责怪人家蔡总啦。”米米赔笑道。
“嫂子,听说你现在在乡下教书?”
张宇飞差点没被茶水噎死,心想这下遭了,简缘向米米开火了,人说三个女人一台戏,这俩女人,怎么就唱上了。米米那暴脾气,没准要跟她打起来的!不过张宇飞小看了米米,真当她是没见过世面的?
“嗯,对,就乡下教书,没出息啊,不如你。我家张宇飞也比蔡总差远了,看蔡总年纪轻轻的,就有自己的事业了,不容易啊。简缘你要好好把握啊。”米米面不改色地回答。
这一来,简缘还真没什么好说的了,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其实也不算乡下吧?就是小城市?小城市好啊,比北京安逸。”
米米心想你连学还没上完呢,凭什么一副高姿态地来说我啊,不过本着和气生财的原则,米米笑了笑,“对,别说我了,说说你吧,快毕业了吧,毕业什么打算?”
简缘愣了愣,她的学校很差,所以不太好高谈阔论的,“哦,就……老蔡,到他公司里随便干干吧。我没什么追求,不缺吃不缺喝就行了。哥,你现在月薪多少啊?到五位数没有?可别苦了嫂子,嫂子年纪也不小了,你俩赶紧结婚吧。”
老蔡也听不下去了,“简缘,薪水是人家隐私,怎么能瞎问的。”张宇飞赶紧打岔,“蔡总,你和简缘怎么认识的?”“哦……网上。”简缘在桌子底下狠狠地踢了老蔡一脚,假惺惺地笑着,“其实不算是网上认识的啦,老蔡是我朋友的朋友,呵呵,朋友牵线搭桥的。”
“哦,哪个朋友啊?这么热心哦。你们俩真是般配呢。”米米边低头吃东西边看似不经意地说出这话,终于不甘寂寞地对简缘展开反击战了。
张宇飞立刻转移话题,“简缘啊,最近生活得怎么样?”这一问可不得了,简缘喝了一点酒,开始借势发飙,为什么说是借势,因为米米觉得那点酒实在不至于让一个人有失斯文。有的女人觉得喝酒醉了之后很性感,这本没有什么,微微醉的女人的确有的时候会让男人心生爱怜,但问题是,这种伎俩要用得恰到好处才可以,简缘呢,又偏偏要做得过火。
“哼,怎么样?你说怎么样呢?”她冷笑着看着张宇飞,看得张宇飞有点儿怕怕,然后接着说:“还是你们幸福啊,我,我就是某些人心中无足轻重的影子、无关紧要的棋子。”米米狠狠地瞪了张宇飞一眼,张宇飞被说得直哆嗦。她抱着老蔡,用发酒疯的语气指着米米的鼻子,“嫂子,要对我哥好知道么,不然的话我可不乐意!我就把我哥……我哥交给你了。”米米试图找出一个合适的表情来配合一下氛围,可她的演技还没有到炉火纯青的地步。
然后她又给自己灌了一杯啤酒,自言自语道:“不爱我就算了,我要给自己解套。”张宇飞终于坐不住了,再这样下去,米米就要撂挑子了。“哎,简缘,少喝点,多吃菜,来。”
米米冷眼旁观,却怎么也没弄清这个蔡总和简缘的关系,说是买单的吧,盘子都吃见底了,也没买单的意思,张宇飞实在看不过就跑去付了,看不出他是什么“总”的样子;说是男朋友吧,那人偶尔也朝简缘翻翻白眼儿,如果是一对,那简缘蛮“杯具”的。
“简缘,今天就到这儿吧,你先回去休息。”张宇飞觉得简缘在米米面前出丑挺打自己嘴巴的,米米忍不住在心里笑,“张宇飞啊,你怎么能招惹到这种女人。”
张宇飞是典型白羊男,对于追求自己的女生总是比较仁慈。不过现在米米对他这种毛病没啥意见了,这笑柄多难得,够自己炒好几年冷饭了。
“哎呀,今天老蔡的车尾号限行,没法送你们了,你们打车回去吧。”老蔡尴尬地笑笑,米米和张宇飞已经心知肚明。
“谢谢了,简缘,你早点回去,别耽搁晚了。”
走出饭店,米米邪恶地看着张宇飞,“张宇飞啊,我觉得你还是跟她登对哎,你们活得多感性啊!”
张宇飞跟霜打的茄子一样,“我就知道你会说这句话,都这样了你还要醋,我……我真不容易。”
“你说那男人是不是她花钱雇的啊?”
“谁知道……不管她了。瞧这顿饭吃的。”
“你还是打个电话去问问吧,别让那男人占了她什么便宜。”
“你怎么这么好心啊,她可是你情敌哎,我看那男人不坏,就是挺无语的,别担心了,等她到宿舍了我打个电话问问。”
“真搞笑哎她……你要真有这么个妹妹,你非死了不可。”
“别说了别说了……你老公我魅力大怎么办呢?”
“嗯,你的气质也就吸引简缘这样的人。”
“你再说的话我可就把你暗恋你某师兄的事情抖出来了啊!”
“什么!你怎么知道!”米米立刻紧张了起来,这可是她大一时候的往事,都没怎么跟别人说过。
“你说我怎么知道……”张宇飞坏笑着看着米米。
“啊……王皓……张宇飞,你坏死了。”
和张宇飞在一起的时候,日子总是过得飞快,老爸时不时地打个电话来问东问西,还捏造什么学校要补课的消息来骗她回去,幸好被她一眼戳穿。
张宇飞到了入职的时间,不得不去上班了。米米待在张宇飞屋子里,觉得自己完全是个多余的人了。
薛毛毛又投身到了她的名利场,白天做老板身边的白领丽人,晚上做酒吧夜店的妩媚妖姬。还邀请了米米几次,她没去,她可不想又被那位怪蜀黍搭讪,怪恶心人的。她意外地找到了做家庭妇女的感觉,充满母爱地把张宇飞的房间收拾得整整齐齐,然后发现这种感觉真是太糟糕了,瞬间老了三十岁,于是她订了回去的票。
这趟来京,薛毛毛让她挺震撼的,她们原本是贝娜事件的难友,贝娜是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丝哀愁,可愁煞了她的姐们儿,各个需要看心理医生。她米米一蹶不振了,而薛毛毛呢,走出了阴影投身了火海,就她的状态来看,果真是应了她那句眼一闭腿一蹬的至理名言,活得也有滋有味。所谓的道德啊、价值啊,不就是人去规定的么?人本就是个没有是非的物种,更别说定出的所谓道德了。生活,原本就是在受罪,只要笑着受罪就好。
米米有点豁然开朗的感觉,天还是蓝的水还是绿的人还是美的,何必天天愁眉苦脸闷闷不乐,自己想做什么,就去做,做得好做不好两说。她要回去,好好教书,对学生们负责,好好写东西,别让青春从指间流逝,能抓住点记忆就抓住点记忆吧。也许等心情都沉淀下来了,她就有勇气再从那个安逸窝飞出来,回到这里闯天下了。
快两年了,她第一次可以重新正视这个城市,原来这个城市的阳光依然明媚,夜色依然柔和,只要打开心,那么舞台的帷幕,也就被拉开了。
她带着这份心情告别了张宇飞,回到了家,老爸显得没那么唠叨了,日子也不是那么无聊了。她还留着大学时候的很多手稿,重新整理起来,回头看看当年的文字,虽然青涩,也不乏趣味,实习的时候认识了不少编辑,她准备整理整理,投投稿,就当玩票吧。
未来的日子她会怎么样,和张宇飞会怎么样,她并不知道,可她相信,会一天比一天好,就像她一天天振作起来的精神。
可未来,谁又能百分之百地知道呢?以后的日子,还会有些什么人、什么事,把她击败或让她坚强?她想不到,也不去想,直到那一切出现在她面前,让她再一次手足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