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心中有景,何处不是花香满径。——米米日记
打毕业那时起,米米就再也没有关照过她的博客,荒芜了两年有余。从北京回来,更新了几篇文章,贴了几张照片,算是重新开张,心里想,“我终于从未老先衰的绝境中回来了!”
从前总提笔千斤重,多少有点不敢面对现实吧,不过回头一想,她笑了,“不就是卖相差点的现实吗?我闭上眼不看你,你也变不了,还不如用我一双善于发现的眼睛,挖掘你为数不多的美感。”
那段日子她心情很不错,一来是这次去北京,打开了她的一些心结,二来是放着假,可以无拘无束地想干吗干吗。可人家歌里都唱了,好花不长开,好景不长在,暑假是漫长的,放假是短暂的。
又是一年招聘时,米米已经转正,是个“老教师”了,得去学校听课,做主考官。
她暗自庆幸自己没读那个研究生,因为今年的就业形势比前年不知道要恐怖多少倍。一共就只招十来个老师,没办法,“编制”有限,国家的饭不是那么好吃的。可好家伙,这十来个职位竟然有大几百号人来考,其中不乏什么华师大、北师大、武汉大学的硕士生。米米想,“这世道怎么了?这些人就这么稀罕这份干的多拿的少的工作?”
一轮笔试下来,1000来号人剩下了60多个,真比高考还残酷,剩下的这些还要再进一次油锅炸一炸——试讲。对着讲台下被昏昏欲睡的学生和瞪着恶狼般眼睛的听课老师上课,真挺摧残人的。再看听课老师的豪华阵容,高干妈是英语组听课组长,而语文组,是老赵。
虽然米米去听课有点儿充数的意思,可是一下子从求职者成了面试官,让她感觉挺好的。当年求职的经历不停地提醒着她:别摆一副月经不调相,至于吗?就那点小权力。
语文组今年只招2个人,留下了8个人面试,每个人都要试讲一堂课,还都排在同一天,一天下来,她已经累得不行。很久没听课了,现在,听课比讲课还要累。听到最后一堂的时候,教室的空调罢工了,她热得快中暑,觉得周围的声音仿佛来自地狱,脑袋重得快从脖子上掉下来,浑浑噩噩地坐在课堂里,她的眼神和教室里高三备考的学生一样空洞。
“快点吧……”她在心里祈祷。
前面七堂课听得她像在梦游——那是上课还是念经哪?对着教案背书谁不会呢?她打哈欠打得下巴快脱臼了,难怪学生睡死过去一大片——整个一个教与学的互动式折磨。
她对这第八堂也不抱什么期望。看看表,还有三分钟,最后一个家伙就要露出庐山真面目了,老赵特别严肃地坐在那里,本子上密密麻麻地记满了字,眼镜片儿反射出绿油油的光。
上课铃响了,教室里沉闷得要死,空气中充斥着各种类型的汗臭味。门关得死死的,谁都舍不得打开门把空调罢工前积攒的那点冷气散出去。
突然,门被推开,“咚”的一声,随着春雷一震,一青年男子顺着门摔了进来,沉默——紧接着沸腾,学生们尖叫了,开心得忘记了炎热,老师以和大地亲密接触的方式走进课堂,是件多么可遇不可求的事情。
课堂一下子开了锅,米米原本还想吼一嗓子,让学生安静点,这样对试讲老师心理压力很大的——自己是过来人,能帮一点是一点吧。可老赵没动静,她也不好说什么。
不过还没等她回过神,那人已经迅速地从哪儿跌倒从哪儿爬起来,米米一看,有些面熟,正在脑中思索的时候,那人优雅地一个转身,走了……
“这就放弃了啊,心理素质也忒差了。”米米摇摇头,合上听课笔记——不过也好,不用再听了,正准备起身闪人,就听教室前门那传来了“咚咚咚”的敲门声,学生一开始还纳闷儿,没反应,于是又听见“咚咚咚”,有学生对门口喊,“请进……”于是门推开了,一个人风度翩翩地走进来,米米揉了揉眼睛,“梁师兄……”
这位梁师兄,是米米刚进大学暗恋的一个哥们儿,比她高一届,中文系的系草。记得当年他喜欢穿磨旧的牛仔裤和格子衬衫。女生私底下研究他那有型的装扮,发现那衬衫和《流星花园》里花泽类出场时穿的有些神似,再配上那一头销魂的中分发,很多小女生就叫他“花泽哥哥”。除了长的和穿的很有型,他的诗还写得很好——这点米米并不苟同,因为师兄擅长“梨花体”,一般人读不懂,偶尔还进行下半身写作,更让她轻易不敢读他的作品以防情不能自已。她暗恋他是因为他谈了一手好吉他,米米这个人,偏好校园风,当年在迎新晚会上梁师兄弹唱了一首《同桌的你》,顿时让她想把自己那无处安放的青春全安放到师兄身上去。至于后来怎么放弃花痴的,米米也不太记得清楚,可能是这个师兄那年是校园偶像,米米实在不愿意和一群女人PK,就自己败下阵来了吧。
师兄是保研的,米米放弃保研的时候,还发短信征求过他的意见,他和张宇飞说的一样,别读了,自己就是个受害者。米米为此很感激他。
就在米米快要遗忘掉这个人的时候,却意外地成了他的主考官,而那风流倜傥英俊潇洒的师兄,给这堂课来了个这么有艺术性的开场白。
学生欢笑了10分钟后纷纷被梁师兄的魅力折服,米米想,估计马上他就能收到女生的情书了吧,这种人做语文老师,不就是对未成年少女赤裸裸的勾引吗?他讲的什么米米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反倒觉得刚才目睹了师兄出丑的全过程让她相当过意不去。
两年后,以这么个方式相遇,讽刺了师兄,尴尬了师妹。不知道讲台上的梁立看到米米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下课后米米走到梁立身边,依然用小师妹的口吻说,“师兄,好久不见。”
这一下让梁立的脸一直红到了脖子,“米……米啊……”
看到他这副样子,米米不知从何说起了,“你来应聘?”问完后她在心里骂自己:这不废话么?还嫌人家师兄不够囧的?
“对啊……海选都过来了,今天试讲出了这么个丑,你们在下面笑死了吧。”梁立无奈地耸耸肩,他的举手投足还是那么帅,米米有点害羞地不敢看他。
“我……我没笑啊……”
“我第一眼就瞄到你笑了。下面几个听课老师什么意见?”师兄的眼神充满期待。
“挺好的,你处理得挺好的,特绅士。一开始我还以为你转身就走了呢,不得不佩服你的危机处理能力啊……你这处理的,特艺术,真的。”米米尴尬地笑笑,“你怎么不早跟我说你要过来,我也好跟老师打个招呼的,不过没事儿,今天前几个人的课都讲得超烂。不过师兄……”米米咬咬嘴唇,话没出口。
“什么?”
“你不觉得屈才?”她还是忍不住问了问。
“你呢?不也在这儿窝着么?”米米无言以对。想了半天,蹦出几个字来,“你……你是研究生毕业啊。我才本科……”
“屁啊,真他妈的后悔又混了两年。”
“留这学校你这水平还有问题吗?除非校长眼瞎了。”米米安慰道。
“这年头不瞎的校长真不多啊。”他又是很帅地耸耸肩。
“也是,我帮你问问吧,有消息立刻通知你。”
“万分感谢啊。”说完梁立很大哥地拍了拍米米的肩,“两年不见,又变漂亮了。”米米瞬间呼吸急促,赶紧掩饰情绪,“走吧,师兄,我请你吃饭,你家就在H城吧,要是能来这儿工作也好,离家近。”
“哎,先不吃了,H市明天还有个笔试,我一会儿的火车还要赶过去。我真倒霉催的,毕业都一个月了,还没工作,学校恨不得把我给杀了。系办那些搞就业的天天打电话来让我交伪就业证明,我都快疯了。”
“都毕业了,还理他们干吗。”米米找到了同仇敌忾的感觉。
“不就是烦吗?这群家伙除了火上浇油外屁都不会了。”
米米笑,“师兄,你跟我当年的心境一样,没事儿,工作了就好了。”
“得了吧,我过来顺便瞅了一眼,这一学校的大叔大妈,好不容易瞅见个美女,定睛一看,这不是米米么?世界真是小,我讲课的时候看你坐在一堆大妈大叔中间我就想问你怎么熬过来的。”
米米苦笑,“习惯了就好,大妈哪儿都有,这里特别多。”
“不多说了,我先走了,帮我给你们年级组长美言两句,不然我就要回家待业了。”
“放心吧,你手机号没换?”
“还北京的号,有事儿直接打我电话。”
“嗯。”
师兄走了,米米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儿,又一才子陨落了。
自从米米回家之后,米爸天天唠叨的不外乎两件事儿,第一,张宇飞不像话,给他介绍工作他还不领情,不识好歹地给个体户打工去了,没出息;第二,米米你要多接触接触优秀的“小伙子”,他发现上次给米米侯建业名片她并没有太反感,于是把相亲都加上了个“多个朋友多条路”的帽子,米米无语。
上次侯建业给她发来短信后也没见再有什么动静,她想侯建业估计也是被一群拉皮条的大叔大妈们给烦得不行了,老爸却跟她说:“人家小侯没准就是因为知道了张宇飞的事儿所以看不上你了。你啊你,当时就不该让小张到我们家里来!算了算了,小侯没戏了,老爸再给你物色别的!”米米的脑海中顿时出现了很多名字,“小鸡小鸭小鹅小鸟……”
米爸动员了七大姑八大姨轮番做米米的思想工作,与当年全家总动员阻挠表姐离婚的阵势有过之而无不及。米米打内心里佩服郑扬是怎么撑过来的。
同时,米爸把有公职的小青年们的照片贴在米米床头……米米终于忍不了了,“老爸,你老年痴呆了吧!你贴这些照片过来你还让不让我睡觉啊,你是要他们眼睁睁地看着我裸睡还是怎么地啊!”
“哎呀呀,你这个孩子,什么裸睡不裸睡的,小声点!别让邻居听见,说你不矜持!老爸是让你自己挑一个,第一眼看上去不对眼儿,多看几眼就好了。看上了哪个,老爸就给你安排时间见面啊!”
“好了好了,你出去吧,我要脱衣服。”米米无奈,只有用脱衣服这个办法才能让老爸离开自己的屋子。她把那些照片撕下来扔到垃圾箱,打开电脑,呆住了。电脑桌面上赫然摆着一个Word文档,标题是:给亲爱的女儿,米米。米米顿感无数只乌鸦从脑袋跟前飞过——世界末日就要到了,老爸硬的不行,开始走煽情路线了,这是他的终极大法,每次使出,米米必定丢盔弃甲落荒而逃。
通篇用了3号字体,每个字都在狰狞地嘲笑着米米。
“亲爱的女儿,米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