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耸的云梯在空中忽而变大变宽,赫然占据了半边天,尾端降到地面时冲起一大团云气。
此次入门的新弟子竟有几百个,大多都十二三岁上下,站在上云梯下渺小的像一粒粒芝麻,每个人都保持着安静,眼里却都是压抑不住的喜悦,有那天真懵懂的,笑的眉眼弯弯,也有那沉默稳重的,紧紧握着双手担忧自己不能得至昭殿的长老们看重,也有那轻抬下巴的,装作不屑的样子,殊不知眼里的渴望早已出卖了他们。
南芜正想着师尊是不是也在至昭殿看着,冷不防被肖潇一把拉住往前跑起来:
“冲呀,潋水峰我们来啦!”
南芜被带的一个趔趄,又莫名从心里凭空生出一股豪情壮志来,常年的卧病在床,空有一身灵力,却不能动用,如今,身康体健,再无顾忌!她便顺着肖潇的力道也跑了过去,在倾斜的云梯前停住脚,一字一顿的对肖潇笑道:
“我叫南芜,无妄峰南芜。”
南芜大步跨了上去,瞬时便被灵气包围住,那阶梯好似真如白云做成,踩上去一阵清凉,云气自主把挨着的人分离,迅速弥漫开来,一眨眼,天地所见之地便只有自己一人立于云梯,底下是不可见底的云海,只无穷尽的云梯从脚下往天顶上延伸,仿如登天之梯,她凝神静心,识海里自然浮现那副临渊存想图,赤青两色的灵气从四面八方涌来,争先恐后的钻进身体,四肢百骸舒爽的像要摊开来,南芜畅快的加大步子,一步一个阶梯不停的往上爬,灵气从外而入,经由四肢百骸,最后沉积在在丹田处,反反复复,形成一个内外循环。
直这样跑了有两百多梯,灵气化雾,几欲看不清云梯,南芜才放缓脚步,抬手间仿若鞠起一捧水,竟是有了实质的感觉,她索性放开丹田,临渊存想图更好似被刻进了身体,每一处经脉骨头都像是按照临渊存想图来摆放,起初南芜觉得身体很痛,说不清的滞涩,像是陷入泥沼,轻易动弹不得,南芜执拗着这样转了几个大周天,她想阿娘说的即是缘法,她私想无论善缘孽缘尽可先接着,往后的福祸自由往后再说,身体针扎一样疼,直到骨头像是冒出了火来,从脚底起蔓延过全身,像是燎去了一层烟纱,重新变得明朗起来,南芜抬起头来看那仍隐没云端的上云梯轻轻说了句“直上青云端,”便又开始一步步攀登,眼神坚定。
到第五百多梯时,南芜又停了下来,身边已没有了浓郁的灵雾,四处清明,半空中停滞着一滴一滴的水珠,像阴雨天气时时洒出去一把将下未下的雨,她伸手接过身前的一颗水珠,碰触间那珠子便一下子不见,同时体内一个激灵,这时南芜才发现自己已是练气六层,周边压力陡升,南芜微喘着气,望了望其上的青云路,索性盘腿坐下,结了个太清诀兀自冥想。
神与心合,心与意合,意与气合南芜闭眼看到自己成了一个圆,又化成星空中的一点,如地边的花草,参天的古树,断去的墙垣……都是一个个的点,都是,媒介。她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维里,看不到身周尽是呼啸而来的水珠把她淹没住,成了海,灵气化成的水珠翻滚着往她身体内冲去,南芜仿若未觉,她忽的起身,仍闭着眼,却抬起脚步又开始登梯,不断的有气被她吸收进去,又不断的从远方有灵气珠奔涌而来,她犹如一尾鱼,在灵气海里游弋。
六百梯时南芜已是练气七层,她本是从炼气大圆满掉落下去的,如今一日千里却并不用担心根基不稳,所以南芜也并未压制,
六百五十梯,练气八层,
七百梯,练气九层,
七百五十梯,练气十层,
八百梯,练气十一层,
八百五十梯,练气十二层。
九百梯,十二层大圆满,
南芜睁开了眼,站在这里终是能看到上云梯顶端,尽头处仍是一片云霞蒸腾。
至昭殿此刻已是入滚油里突的倒了一盆清水,闹翻了天。殿中间立着的水镜中正是上云梯的景像,前一刻还是映照着所有弟子在上云梯上攀登的画面,如今水镜中显现的只有南芜一人,众人再顾不得嘲笑潋水峰峰主肖滟将喜得吃货徒弟一枚,纷纷朝着正中的杜长琪嚷嚷,青虚峰谭长老与杜长琪乃嫡亲师妹,两人素来亲厚,谭长老着急的走上前大声到:
“师兄,这名弟子木属性极为突出当入我清虚一脉。”
殿内突的静了一下,复又吵嚷起来,重焰峰吕峰主用极不符合他火系单灵根平日急冲冲性子的语气慢慢吞的说道:
“我看这个女娃火灵根也出色的很,入我重焰峰正正好,”
潋水峰肖长老也顾不得先前子侄被众人起哄的恼怒:
“我看她与肖潇感情极好,指不定要入我潋水峰。”
“几盘糕点而已”
止戈峰素来淡漠的孟峰主虽声音低沉却带着笑:
“掌门师兄,我看此子虽看着平和,眼睛却犹藏戾气,不若入我门下,修上戮典,我必定亲自传授,悉心教导。”
杜长琪的大弟子,也就是他儿子杜昊,已是筑基顶峰,在一众同龄人当中可谓是当之无愧的佼佼者,如今跟着他父亲处理宗门事务,只等着他碎丹成婴便可接任宗主之位,杜昊对着峰主长老们躬身行礼笑着道:
“未免诸位师叔师伯们争吵,不若入我乾天峰一脉吧。”
众人忙齐呼不可,皆言乾天峰以土系为主,不可耽误了她,继而又开始争吵,重焰跟青虚两峰更是互许奇珍异宝劝说对方退让。师者,传道授业解惑,每个弟子都想拜的一位良师,并为此全力以赴,有的更是用尽心思手段,然,每个修成有成之人,想要收的一位好徒弟的想法并不比新弟子们想拜的良师的想法浅薄,他们看到天资绝佳的人同样的迫不及待。
杜长琪只坐在主位上看着默不吭声,只因他清楚的很,只看那小姑娘腰间的墨色玉珏,镂空雕刻的花繁复无比,分明就是昭溦从前挂在腰间的那枚,便知道如此良材美质已是别人的徒弟了,心下遗憾,复又想起,入不了自己门下又如何,反正都是我九澜宗的,看着眼前平日里端正肃穆的各峰主争吵,管事长老们时不时也插上那么几句,引的至昭殿喧沸盈天,只面无表情,又暗自偷笑。
九百九十梯,
南芜弯着腰,强大的灵压让她直不起身来,她甚至想就此躺下,浑身疼痛的像是要被折断,体内灵气已到达巅峰,经脉隐隐抽痛,凤火纹花留下的黑色图腾不断的在经脉游走,如今灵气充沛,修为稳固,正是一举筑基的好时候,可是上云梯还有十级,南芜抬头望,想起师尊说的持以本心,再不迟疑,边往上走便大声念到: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南芜强压着修为,身体被灵压压的微微颤抖,骨骼发出咔咔的响声,遂放空心神,只脚步坚定,一步一个阶梯,先时走的慢。还弯着腰佝偻着背,九百九十八级,南芜几欲趴下,她四肢着地,一身菱纱裙被汗浸湿,她用手撑住膝盖,又慢慢直起身子,直到最后站直了一步跨了上去。
南芜好似站在了世界顶端,虚无星空,这一刻真正看到了天地间浩淼无垠,芸芸众生皆不过沧海一尘。
筑基,寻大道真理,造铸基石,结印盘腿而坐,以南芜为中心,身边成了一片庞大广阔的灵气海洋,青色赤色的灵力盘旋着成了一个巨大的灵气漩涡,将南芜包裹在内,从眉心灵窍进入,一遍遍梳洗,这样持续了又一刻钟,身体也慢慢变得平静,杂质甚少,本就是大圆满,此时筑基更是水到渠成,南芜正欲开筑识海,从远处飞过来一滴金色的液体,正欲躲开,耳边便听到师尊的话:
“此为金刚液,吸收掉。”
南芜便沉寂心神,那金色的金刚液滴在南芜结印的手上进入体内,化成了一张金色的网,一寸寸滤过南芜的身体,更多的杂质被挤压出来,不一会身上便是一片粘腻的污渍,金色水网经过脑内识海时,南芜头忽的一下刺痛,脑海里出现一张狰狞的面孔,死死盯着自己,还未待自己反应,那金色水网化成一个巨掌将那面孔扇的变形,挤压出去,那狰狞面孔竟见不到阳光呲的一声就融化掉了,身体也像脱掉了某种桎梏,无比轻快。
循环的灵气齐往丹田沉去,形成一个灵气团,鹅卵石大小闪着耀眼的光华,这便是筑基成功了,南芜刚欲推出神识,左眼角一阵灼热刺痛,飞出来一颗灰扑扑将要风化的石头咻的一下飞到丹田处,南芜用神念欲把它丢掷出去,那石头不断的转着圈,散发出阵阵红光,那光跟梦里的长明灯一样,让南芜觉得亲近,不等南芜意识回缓,那石头破开灵气团居于正中,取代了先前的灵气团沉在丹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