叱咤疆场的中世纪的将领们没有太多技术优势可以依靠。事实上,他们大多必须采用战术创新和临时变通等方法来打仗,特别是面对数量占优势的敌人时。
在中世纪,封建时代的西欧四处受敌。在北方,条顿骑士团正与异教的普鲁士人、利沃尼亚人以及后来的俄国人争斗不休。西北方向,维京海盗们不仅仅在西部沿海肆虐,甚至深入到巴黎和君士坦丁堡这样的内陆地区。他们的足迹遍及大俄罗斯水道和地中海,几乎将整个欧洲都囊括其中。南方有伊斯兰人狂热的军队,他们占据西班牙和西西里,甚至一度进犯到法国的普瓦捷,后来还从东边征服了君士坦丁堡和整个希腊。马札尔人和蒙古铁骑肆意驰骋,后者直到国中出现内乱才勉强被召回。后来那里的胡斯派力量也逐渐拥有了抵抗西部封建君主们的力量。
侵扰欧洲的敌人各有不同,有挪威人的乘船步兵,也有配置优良、装甲轻便的伊斯兰步兵和骑兵部队,更有胡斯派的草原骑兵部队和装甲大车部队。西欧的将领们要面对这样的敌人,必须将能调派的各种类型的军队物尽其用,发挥他们的优点以打击敌军的弱点。未能经受住考验的将领们付出生命和国家的代价,臣服于征服者的力量。在战争的温床中,中世纪将领们和所有时代的将军们面临着同样的核心问题:如何利用有限的资源达到无限的野心。
部族和封建制度中世纪自从罗马帝国缓慢但不可逆转的衰弱而开始。在这个古老帝国的边境之外,它催生了许多部族社会和武装力量。尽管我们没有那个时期源自这些部族内部的记录,反倒是他们的邻居罗马人对此进行了大量的记述。在此后的时期,也出现了许多基于罗马人记录的教会记录,在此基础上,我们可以了解一些部族战争的大体情况。
中世纪的部族实际上以家庭为基础,组织松散。从核心家庭通过大家族延伸到几个家族形成的部族群体。这些部族群体通过联姻继续相互联系。处于领导地位的家族头领可以通过劝说和威胁的手段,而非法律条文的约束来召集分支家族的成员协同攻守。这些条文逐渐演变为规范,领导人甚至可以对不服从的成员施以死刑、征收罚金或没收土地等惩罚。家族越大,首领能调用的强壮部队就越多。在撒克逊社会中的贵族,相当于英格兰的伯爵,可以召集壮年男子组建民兵,建立更大的军队。征召的数量取决于家庭拥有的土地面积,在9世纪撒克逊统治下的英格兰,每块能供养5户家庭的土地就必须提供1名战士。自命神明护佑的那些成功的首领所能征集的部队就更多了。
战士们也可以另投其他部落,追随更加成功的领导人。在晚期的撒克逊社会中,在国王允许并交纳一定款项之后,部落可以投奔其他郡县的伯爵,甚至可以加入不同宗族的伟大领导人的麾下,比如蒙古的成吉思汗就必定吸引了众多亚洲部族加入蒙古的阵营。
头领们还可以召集自己的追随者组成亲兵部队,他们完全依赖于头领而获取地位和供养。按照恺撒在《高卢战记》里的描述,他们甚至能以上古时期的英雄风范追随头领凛然赴死。单个的士兵可以携带自己惯常使用的兵器,并且能得到理解和给养。这种趋势所产生的军队也许是一支暴民武装部队,除了少数的几个英勇事迹之外。他们被共同的动机所驱使,也许就是出于贪婪,这些亲兵部队或是为了洗劫而得的财富(当时还没有军人军饷这一说),或是为了荣誉,或者二者皆为。
部族结构部族军队乍看上去很可怕,但由于采用原始的指挥方法,因而在实际战斗中他们显得很笨拙。下级军官往往按照十进制的顺序任职,如十人长、百夫长等等。这种结构在撒克逊人、维京人、爱尔兰人和普鲁士军队中很典型。部族军队的结构使将领们能够根据某一家族拥有土地的面积来估计他们能提供的战士数量。部族领导一般世袭,当然也可以凭借个人的智慧和魅力来统领部下,如一统蒙古各部落的成吉思汗。当然也可以通过评议会选举的方法来确定国王,就像撒克逊君主们一样。
随着来自罗马的资金、补给、官员和兵力日渐稀少,边远地区的罗马帝国权力结构也逐渐衰弱。后罗马时代的社会急需自卫力量,这对于逐渐解体的政府来说是最大的考验。但是除了不列颠之外,罗马帝国从来没有正式的“你们自求多福吧”之类的公文。在怀疑、动摇和争吵之后,最强大的头领们纷纷涌现了,这也就是后来罗马人所谓的“头目”名称的由来(这个词后来衍生为“公爵”一词)。
这些头领们也像早期的部族首领一样在追随者们的基础上建立了武装力量。其中的佼佼者当属查理曼大帝。他继承了希尔德里克创立的法兰克王国。法兰克王国在采纳天主教的克洛维国王的领导下进一步壮大,更在“铁锤”查理的领导下击败阿拉伯人的东侵,并在查理曼大帝768年即位后的46年统治期间,扩张成为北至丹麦、南抵比利牛斯山、东及罗马,囊括瑞士、巴伐利亚和部分奥地利领土的大国。这一丰功伟绩只有1000多年之后的拿破仑才能相比。查理曼从一块小小的奶酪似的地盘打拼出巨大的帝国,跨越了形形色色的地区。
王室战争和宗教战争在中世纪欧洲,姻亲的变化和继承权的转移总是带来许多大大小小的冲突。当阿基坦女公爵埃莉诺抛弃了丈夫法王路易七世转投英王亨利二世的怀抱,这打破了西欧的权力平衡。这使得法国西南部的阿基坦地区(即她的封地)成为了英王的势力范围。和她同名的另一位女人,卡斯蒂尔女公爵在嫁给英王爱德华一世的时候也把她哥哥拥有的半个加斯科涅的继承权让给了英国。这两桩婚姻就是百年战争的伏笔。当此后的爱德华三世停止向法王缴纳这些领土的供奉时,战争就正式爆发了。渴求权力的天主教会也是欧洲动乱的主要力量之一。他们通过武力镇压不信教的民众、异教徒、自由主义者和政治敌人来确立自己的权威,波罗的海十字军战争、西班牙讨伐战、卡斯蒂利亚战争以及之后的比利牛斯半岛爆发的阿比尔讨伐战争都是出于类似的原因。王室密谋和宗教的狂热让中世纪的欧洲总是深陷在冲突的泥潭之中。
雷格尼兹战役(1241年):蒙古人入侵欧洲如果不是历史上确有其事的话,任何一部描述成吉思汗和他的蒙古军队的电影都会被当作异想天开的故事。他出生时名字叫铁木真,后来成为蒙古大汗而得名成吉思汗。他的早年生活非常艰辛但并不为人所知。他早年杀死其他部落的人,因而遭到报复以至父亲被杀,只得与家人一同逃命。但就是从这样苦难的经历开始,他建立了一个幅员最为辽阔的陆上帝国,完成了空前绝后的伟业。
蒙古部队的核心力量是装备有矛、弓箭和盾牌的骑兵,他们既能够轻装突袭,也能够以任何中世纪骑士的速度披盔戴甲全速冲锋。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征召自其他部落,拥有相似装备的骑兵和一些拥有专长的士兵,常常是中国人居多。蒙古部队有两大特点,而二者都是领军打仗的重要方面:在相距甚远的各分队之间的协调能力,以及在激战正酣或敌我混乱时保持有效指挥的能力。
蒙古人入侵欧洲,对于当地人来说无疑是魔鬼现身。从一望无际的东欧草原上冒出的蒙古军队在中世纪人看来无异于上帝的天罚(当然,蒙古人的表现也的确很有惩戒效果,我们会在后面看到)。占领欧洲只是庞大的蒙古宏图中的小小一部分而已。成吉思汗1227年去世,1229年窝阔台继位大汗。此前成吉思汗已经灭掉了中亚国家花剌子模帝国,并着手进攻当时为金、宋两国的中国领土,同时他也决定定都卡尔库仑姆。窝阔台在即位之后,立即召开了头领会议。
消息传来,蒙古先锋已经抵达黑海沿岸的乔治亚,窝阔台宣布他将会继续征服中国,巴图———成吉思汗的孙子之一将负责欧洲。当然他也获得了帮助,优秀的将领和战士们将会训练并统率此前的战争中俘虏和征召来的庞大军队,包括5万精锐蒙古铁骑、2万征召的士兵,外加中国和波斯专业人员,足够形成7个万人队(蒙古军队分为十人队,10个十人队形成百人队,10个百人队形成千人队,千人队再组成万人队)。
欧洲这边,相互争斗而又目光短浅的领主们无法形成统一的对抗力量。教皇此时正和神圣罗马帝国皇帝闹矛盾,彼此都无法分身帮助此时面临蒙古人入侵的匈牙利国王贝拉四世。他治下的各个封国此时也在争斗,周围的邻国也在暗中支持,希望能浑水摸鱼侵占一些领土。在北方的波兰王国,位高权重的公爵们早已经把过度放权的国王架空,而国王的继承人要想重树威信还要面临重重困难。
蒙古军队策划了一场规模宏大的钳形攻势。四分之一的部队北上把匈牙利部队吸引到俄罗斯南部草原上,卢布林、扎维克尔和桑迪米尔一一被攻占。但消息传递得可惜太慢了,敌人迟迟没有作出相应的反应。南方巴图带领的主力部队在肆虐了黑海西北沿岸的瓦拉加之后打通了喀尔巴阡山的三处关口,沿着达努比河以及蒂萨河形成的走廊,直逼匈牙利中心地带,巴图大军兵临布达佩斯城下,他的势头犹如融雪之后泛滥的河水。
贝拉四世允许此前被蒙古人打败的库曼人在匈牙利安顿下来,并开始着手巩固边防。随着强悍的蒙古人逐渐逼近的消息不断传来,贝拉召集了所有的部队和盟友。尽管他们都赶来了,但不愿听从指挥。领主们希望贝拉赶走库曼人。随着边境的被攻破,负责当地防守的男爵们纷纷退避,蒙古人潮水般涌了进来。三天后布达佩斯收到了消息,此时蒙古人已经逼近到离城30公里(19英里)的地方了。心胸狭窄的匈牙利贵族们暗杀了库曼人头领,库曼战士们四散逃窜,当然也顺手牵羊给当地造成了极大的破坏。贝拉此时反倒稍稍安心了,蒙古人如此靠近,那么他手下的贵族们想逃也逃不掉了。在北方前线,蒙古前锋探子抵达了克拉科夫,但已经开始了撤退。
波兰头领们出城追击,蒙古人逃跑得更快了,显出了凌乱的迹象,甚至丢弃了自己的战俘。波兰人继续前进来支援自己的岳父匈牙利王贝拉四世。蒙古人的计策奏效了。就在距离布达佩斯城外39公里(24英里)的地方,波兰人在蒙古人的箭雨下几乎全军覆没。北方的布雷斯劳是蒙古人的下一个目标,他们开始准备渡过奥德河发起进攻。此时蒙古人的探马发现了一支对方的部队似乎想发起偷袭。这是西里西亚的亨利召集的北方领主部队,他们正在等待波希米亚国王文塞希拉斯从莱格尼茨派来的援军。和后世的拿破仑一样,蒙古人决定在对方等文塞希拉斯和5万援军之前就发起中央突击。尽管这里距离波希米亚还有一天的路程,但布雷斯劳守军也没有坐以待毙,而是投入到1241年4月9日发生的这场战役。
亨利的部队组成比较复杂,而且良莠不齐,既包括民兵和征召而来的步兵,也包括封建骑士和下级军官,甚至还有一些来自神圣联盟的士兵,如救伤团和圣殿骑士团,即便是传说中的一些条顿骑士们也包括在内,隶属于他们的剑友兄弟会首领。总兵力大约为2万人的西里西亚军团分成了4个集群,所有的步兵集中在一起,条顿骑士们位居中央,其他的两个骑兵分队负责两个侧翼。
蒙古人在阵中前方布置了精锐突骑。他们精于佯攻诈败等伎俩。两侧布置了能用弓箭突袭或长矛近攻的常规骑兵部队。突骑的后方布置了重装骑兵,他们在具备轻骑兵的突袭能力的同时也能够全力正面突击。西里西亚骑兵部队向蒙古突骑发起的第一次进攻遭到了挫败,但很快在后来跟上的分队掩护下站稳了脚跟,重新发起了进攻。正面的蒙古人此时佯装不敌,西里西亚部队立即开始追击,并深深地插入了蒙古人阵中。此时,冲锋的骑兵身后腾起了烟幕,将骑士们与后方部队隔绝了开来。蒙古人两翼随后合拢,箭雨纷纷落下,蒙古重装骑兵这时候的冲锋让西里西亚军队此时更加狼狈。其中一个分队试图收拢队伍准备后撤,但这样就暴露了中部骑兵们的侧翼,现在轮到基督徒们开始逃窜了。后面跟进的步兵由于视线被烟雾阻挡,直到骑兵们被蒙古人追赶着逃出来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很快他们也开始逃窜了。西里西亚部队在溃败中遭受了惨重的损失。此役之后,文塞希拉斯退回了自己的领地,蒙古人则在奥德河谷肆虐,直至这里变成了无人区。
在南面的布达佩斯之战中,蒙古人的计谋再次奏效。蒙古人也许是觉得匈牙利人过于强大,因而他们开始后撤,贝拉国王的贵族们现在希望能够痛快地追击这些曾经不可一世的敌人,因而他派遣了10万人开始追击蒙古人。
在莱格尼茨战役结束一天之后,另一支蒙古部队打败了特兰西瓦尼亚的抵抗,并随即攻破了距离布达佩斯南面805公里(500英里)的赫尔曼施塔特。在中部战线上,巴图的部队也开始反击身后的匈牙利部队,并在4月11日的莫利平原战役中击败了他们。三天之内,蒙古人击溃了三支大军,杀敌大约15万人。欧洲的门户现在已经被打开了。只是窝阔台的去世才让蒙古铁骑被召回国处理继承问题。在他们回国时,巴图率领了6个不同的集团,每一个集团至少包括1个万人队,即他们入侵匈牙利之初的那7万人。遗憾的是,我们无法知道他们是怎么相互协调的。
军事资源封建社会的顶端是国王。经验不足的国王、王后或年轻的即位君主会有一位由统治委员会指定的摄政王来辅佐。当权的国王或摄政王可以亲自上阵领军,或指定一名元帅或统帅代劳。军队包括各级别的领主以及他们的随从和雇佣军。封建社会将国家的权力赋予君王个人,他能剥夺战场上作战不力的骑士们的封地和头衔,此外一般还要处以相当的罚金。
国王部队的军事资源常常是继承性的,很少将领能够在有生之年来革新或开发武器或新的部队组织结构,中世纪社会生产手段的低下更进一步限制了革新的能力。在现代社会,技术的进步实际上不能对社会扩充武器装备的能力产生多大的影响。健康水平的提高和寿命的延长才是军事变革的根本动力,然而,更加完备的防御体系也会极大地消耗时间和物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