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办公室里灯火通明,全村的老百姓听说抓了一群贼,都欢天喜地来看热闹。汤村长坐在椅子上开始讲话了:“老少爷们,大家安静。半夜惊扰大家了。咱们民兵抓住了一伙以黄毛为首的盗贼。他们一直横行乡里,经常在火车站作案,是一群害群之马,把乡亲们气得早就想剥了他们的皮,现时下是共产党的天下,这贼还敢这样干。济南刚解放,共产党接管蒋介石的乱摊子,不得好好收拾收拾!什么地主、坏蛋、资本家、妓女、惯偷、恶霸、特务、流氓统统都得枪毙。你们几个是死定了,通知你们家里早点预备好棺材。不用上报政府,我这里就是一级政府,有权力把你们给崩了。我只对乡长言一声,说你们拒捕逃跑开枪被打死了。”这几个小偷一听扑通齐刷刷地跪在了地上,齐喊:“村长老爷饶命!”汤村长严肃地说:“饶不得!常排长,把这几个坏家伙衣服搜搜,把搜出来的东西摆到桌上来一都要死的人啦,留着东西也没用。”说着,汤村长从椅子上抬起屁股,把烟袋锅子狠狠地在鞋底上磕了几下,来到这群盗贼面前,咣!咣!咣!每人头上敲了两烟袋锅子,回过头来对常排长说:“派人把那个活鬼也弄来,今晚上一锅炖喽!也省事。”常排长安排人去了。汤村长用烟袋指着这群小偷说:“你们这些坏家伙听着,让你们死个明白,你们整天偷鸡盗狗,弄得乡里鸡犬不宁,又跑到城里去偷,你们这样干是找死呀。前天王屁六去偷解放军站岗的枪,昨天在望海庙会上把王屁六拉到河堤上一阵机关枪突突掉了,打得血肉横飞,屁股就撅在土坎上,那破棉袄全是窟窿。死了两天,家里也不敢去收尸,你们说惨不惨?今天,你们还敢偷解放军的东西,是活腻了!不怕死的先站出来,拉出去先崩一个。”这时活鬼也被拉来了乖乖地跪在了一边。
一会儿,小偷偷的东西都摆在了桌子上,汤村长看了看王营长,说:“钱和东西都对了吗?”李吉说:“钱和物差不多也就算了,主要是军人证件没搜出来。这事不好办!”汤村长气呼呼地到外边拿过来一根柳条棍子,对这些家伙一顿暴打,问:“军人证弄哪去了?说!不交出来就当场打死!”一个大胆的贼说:“报告村长,被我烧了。”村长一听火冒三丈,气得骂道:“操你妈的!烧啦,狗娘养的。常排长,把这小子给我吊起来打!”两个民兵刚把绳子拴好,准备往梁上吊。汤村长上去给这小子一拳头,把帽子给打掉了,从里面飞出几个纸片来。汤村长拾起来一瞧笑了:两本军人证,两张火车票。
汤村长走出屋子,看了看三星已经偏西了,又听公鸡也叫了头遍了,他打了哈欠,回到屋里对常排长说:“天快亮了,把这十几个盗贼都关到碾房去,老实的把绳子松开,不老实的给我吊到梁上,看好了,别让他们跑了。”一群民兵押着这十几个盗贼走了。
汤村长笑着对王营长说:“你们的东西都收起来,缺点儿也就算了,钱不够我给你们拿些。你们部队上的人对地方还真不太了解,这不刚解放嘛,政府刚成立,人手少,有些地方也顾不过来,这时候,地痞、流氓、强盗、土匪都冒了出来。所以,上级领导要我们把各村治安管好,对这些坏家伙要狠一些,否则,这些王八蛋不害怕。”李吉说:“汤村长,真像你说的那样拉出去枪毙吗?”汤村长笑着说:“共产党有政策,这小偷小摸偷鸡盗狗的买卖也够不上枪毙,我只是吓吓他们。游两天街是免不了的,明天一早把这群坏家伙每人脖子上挂个牌子,那闫菜花脖子上挂上猪肺子、猪心,写上‘活鬼!’两字,对老百姓也是一个宣传教育。”王营长说:“上级不制止吗?”汤村长说:“这属于老百姓自己的事,谁管得着,上边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二位也劳累一天了,火车也没有坐成,到我家去休息一晚上,明天再走。”
王刚与李吉对汤村长说:“汤大叔,多谢了,我们这就告辞,后会有期。”汤村长挽留不住,从兜里掏出二十万元(相当于现在二十元钱)说:“作个路费吧。”王营长说什么也不要。李吉说:“汤大叔,车费钱够了,多谢您的关心。”
王刚心急如焚地与李吉直奔火车站,连夜购买上五点十五分去北平的火车票。两人上车后,王刚对李吉说:“把鞋带系紧喽,小心小偷把鞋扒了。”李吉笑笑说:“没事!丢了让嫂子给我做双新的。”第二天晚上八点三十分,火车才慢悠悠进人了永定门火车站。
他俩下车后,在车站附近找了个小旅馆住下。第二天一早,王刚就给刘团长挂了电话,十点钟,团里的吉普车就来接王刚。不到十二点他俩就回到十三团驻地了。
王刚先到团部准备向刘团长汇报,刘团长笑呵呵地说:“不用汇报。赶紧回家,秀秀和小鱼儿都等不及了,中午饭都给你准备好喽。”孙政委笑眯眯地说:“快去看媳妇和娃娃。警卫员,把王营长东西拿上,把王营长送回家去。这小子三年不见媳妇,说不准连媳妇也不认识啦!”刘团长摆着手说:“快去!快去!我们晚饭后到你家串门。”王刚给二位首长敬个军礼后,与警卫员提着箱子和包裹飞驰而去。
且说,秀秀被刘团长接人部队,安排在一个逃跑地主的大院子,离团部仅隔两栋房子。这个院子有正房五间,中间是厨房,秀秀与小鱼儿住在西屋,舅舅崔启住在西夏屋。
这一日,听说王刚马上回来,丁八也是跑前跑后,准备各种好吃的东西。秀秀也打扮一新,早早就把中午饭准备好了,心急火燎地等着王刚的到来。舅舅崔启坐在院里一棵小櫻桃树下,逗小鱼儿玩。警卫员把王刚送到大门口,把王刚的手提箱和小包裹往崔启手里一放,说声“大伯收好!”掉头跑了。王刚进了院子见了崔启说了声:“舅舅好!这么老远来找部队,您辛苦啦。”又蹲下身子对小鱼儿说:“你就是我的儿子吧!”崔启笑得合不拢嘴,把箱子和包裹放在院子里的磨盘上说:“我的天爷,你可回来了。没把你舅舅累死了,快抱抱你这宝贝儿子。”
王刚把小鱼儿抱在怀里,亲了几口,左看右瞧,那泪水就流了出来。小鱼儿睁大了眼睛,瞧着这个满脸胡须的陌生人,大声地嚷起来:“妈妈呀!不好啦,又来了个灶王爷爸爸,把我给抓住了!胡子好硬啊。”秀秀急忙从屋里出来,看见了王刚,感觉又亲近又陌生,那泪水夺眶而出,冲上前去双手抱住王刚,周身颤抖着说:“你终于回来了!可把我想坏了。”王刚激动得口干舌燥,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来:“秀秀,咱俩走两岔了,我真不知道你能来。”三口之家团聚了。王刚与秀秀、小鱼儿愣愣地在院子里拥抱了好一会儿,互相看着,那泪水交织在一起。崔启把小鱼儿接过来,对他俩说:“屋里说去吧!这不是千辛万苦总算见着啦,应该高兴!”说着,崔启老汉的泪水也流了出来,对小鱼儿说:“舅姥爷把你爸爸带来的小包裹打开,看看里边给小鱼儿带来什么好东西。”王刚搀扶着秀秀走进屋里。
刚一进屋,秀秀回身把门带上,王刚弯下腰去,轻轻地把秀秀抱在怀里,把那厚厚的嘴唇贴在秀秀的樱桃小嘴上,几乎要一口把秀秀吞进肚里。秀秀也是干柴烈火,久旱逢甘露,眉眼传情,笑逐颜开。有诗为证:
一别三栽堪忧伤,
柔情似海馥郁香。
脸衬桃花娇娆态,
臭娜面赤细端详。
风姿健壮英雄汉,
月影锦被卧鸳鸯。
晚饭后,刘团长带着营团干部和山东的老乡,一起来到王刚暂时的住处。连里的炊事班给大家准备了几样小菜,丁八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箱好酒。刘团长说:“王营长娶媳妇,军情紧张,咱们都没有到场,今天咱们聚到一处,就是给王刚和秀秀补上,大家可以尽兴地高兴一番。”炕上坐的地上站的全是山东老乡,邱参谋长说:“黄波,弄几条凳子,总不能让客人站着。王刚与秀秀给大家敬了一遍酒,大家吃着花生、大枣,唠着家常。王刚把送白云的事前后说了一遍,刘团长很满意。李吉两杯酒下肚,那嘴就不听使唤,舌头变硬,语言就有些含糊,说:“营长啊,我那丟鞋的事还说不说?”王营长说:“快别说了,丢人。”大家起哄道:“要说!要说!我们听听!”刘团长把李吉的屁股掐了一把说:“你小子真行!鞋穿在脚上还能丢了?”李吉说:“大家要听,我就说了一”他把小偷偷鞋的经过细细地说了一遍,最后说:“小偷还送给我一双小脚女人的绣花鞋。”大家听了哄堂大笑。丁八伸长了脖子问:“带回来没有?我瞧瞧,女工如何?”李吉说:“过去咱们山东出绿林好汉,那是真正英雄!妈的,现在尽出小偷,到处都是,给咱们山东人丢脸哪!”
刘团长问:“李吉,你还碰见了什么事,说说。”李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说:“当官的不让我说。”刘团长说:“哎呀,说嘛,你啥时候学得婆婆妈妈的?快说!”王刚说:“那小子舌头都不是自己的喽,叫他说啥,再说就是胡说啦。”李吉说:“真的,我不胡说。对天发誓,说一句谎言,我喝一瓶酒。要听我就说,只是不得外传,因为有点丢我们营长的脸。”他又把在济南车站王营长拉架被偷的事说了一遍,惹得大家捧腹大笑。玉兔东升,紫燕在窝中低吟,人们逐渐散去。
崔启带着小鱼儿到西夏屋去睡,正房西屋是王刚与秀秀休息之处。
良宵月影照窗旁,
留住春色慰重阳。
如梦如戚江南春,
情深似海透郁香。
桃花三度相思苦,
春尽花惟欲断肠。
荷花朵朵伴绿叶,
杏花随风翻红浪。
曲涧幽雅通妙处,
林麓挺拔鸟啼忙。
院子里静悄悄的,西夏屋传来了舅姥爷哄小鱼儿睡觉的歌谣:小鱼儿,快睡觉,假装闭眼悄悄笑。狼来了,狗来了,你说爸爸好不好?大脑门,个儿高,穿军装,挎战刀,指挥部队打老蒋,打得老蒋尿尿尿,你说可笑不可笑?很快就要解放了,爸爸回家抱宝宝……”“我长大了要开飞机。”只听崔启说:“好乖乖,好宝宝,快睡觉,狼来了,狗来了……”
王刚与秀秀在暖融融的被窝里拥抱在一起,听到舅舅瞎编的歌谣,俩人脸贴脸地笑了。春风吹得千般绿,杨柳枝头鸟争鸣。沟壑迎来润春雨,涧泉波涌伴笑声。夫妻恩爱长江水,不知何时再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