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聚又别小婵娟 王刚南下又参战
百姓衣食无着落 红枪邪教呈寒蝉
第二天一早,丁八就提着大腰筐来了,累得呼呼直喘。一进大门就扯开嗓子喊:“王营长,我给你们送饭来了。”崔启迎出把大整接过来说:“小丁同志,送什么饭呀,我们自己随便做点也就行了,这几天太麻烦你啦。”王营长在房间逗着小鱼儿玩,对外喊了一声:“丁八进来,抽支烟。”丁八跑了进来,笑嘻嘻地说:“祝贺王营长新婚之喜!早生贵子!”王营长说:“屁话!耍什么贫嘴!儿子都这么大了,已经是老夫老妻了。”丁八伸了伸脖子说:“小别胜新婚嘛,何况你们三年多没见面,南征北战,驰骋沙场,好不容易见上一面,饿虎扑食不知是个啥样子?”“什么样子?子弹脱靶,不及格!”秀秀瞟了一眼说话不着调的丁八和王刚,把大筐里边的东西一样一样地摆在桌子上说:“小丁,劳驾你做了这么多好吃的,坐下来一起吃吧。”丁八说:“嫂子,你们趁热吃吧,我吃过了,我在这儿抽根烟,你们这一家总算团圆了,这伙食是刘团长特意安排的,说要搞得好一些。最近上级有指示,不允许与家中通信,不允许家属来部队探亲,不允许请假,就是从你家门口过也不允许进门,这是纪律。你王营长这一次是公差,要不也回不去了。”王营长说:“丁八,你说的可是真的?”丁八说:“说一句谎话,我是三条腿的兔子。这几日各营政治教育,训练抓得非常紧,又补充了一些新兵,我估计部队要有一个大动作,今天你到团里就知道了。”
崔启老汉把饭碗放下,掏出烟袋子装上烟,用右手拇指把烟袋锅子压了压,从火柴盒里抽出一根火柴,在鞋底板上擦了两下划着了点上烟,抽了两口,把烟袋嘴从口中拔出,舌头把嘴角抿了一下,刚要说什么,小鱼儿就跑了过来,爬上舅姥爷的腿,坐在怀里,伸出小手去捂舅姥爷的嘴,口中不停地重复着一句话:“不说,不说。”崔老汉笑着说:“不说,咱不说,那事怪丢人的。”大家问:“啥事吗?这爷爷和孙子神乎乎的。”崔老汉说:“孙子不让说,我当然就不说啦。”小鱼儿是一个不消停的孩子,坐了一会儿自己又跑出门外玩去了。崔老汉得意洋洋地笑道:“日月如合璧,五星如连珠。这个小鱼儿,昨晚上睡到半夜,我怕小孩尿炕,稀里糊涂摸了一把小鱼儿,那小鸡直愣愣的立了起来,我说:‘起来尿尿。’他叫了起来:‘我没尿!’我又迷迷糊糊睡着了。突然,我被大雨浇醒了,抬头一瞧,在月光下,小鱼儿站在炕头,正冲着我的脑袋尿尿。我也不敢大动,怕吓着孩子,任他尿完,他才明白,叫了声:‘舅姥爷,我给你擦。’说着,拿起毛巾给我擦脸。”大家听了哄堂大笑。丁八说:“老大叔占了个便宜,那叫童子尿,喝了治百病,还长生不老哪。”大家说笑了一阵。
丁八抽了两根香烟,等王营长一家把饭吃完,他收拾了碗筷装在大筐里刚要走,大门处就出现了好几个花容月貌、姹紫嫣红的女孩儿来。穿着宽大的军装,那秀美的小脸蛋半含笑处带娇容。原来是玲玲带着半路拾来的那两个小姑娘和刚参军不久的小娟娟来看秀秀。那两个小姑娘这几年也长大了,露出四月春杏闹春风的容貌来。丁八左肘挎筐,在门口碰上,与玲玲打了个招呼,一下子看得眼直,那腿就有千斤重,挪动不起来。目送着这几个小姑娘进了屋子,他叹了口气抬起脚来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玲玲对秀秀笑笑说:“我今天说了个谎,对卫生队长说我感冒了,有些发烧,想休息一会儿。队长只给我两个小时的假。我又偷偷地把这三个小姑娘带出来看看你,说说话。”秀秀说:“快炕上坐,喝杯白开水吧,我这里连个茶叶也没有,多多包涵。”互相道了姓名就聊起了家常。玲玲说:“辽沈、淮海、平津三大战役刚打过,看来部队要向南方进军,咱们团这几天分来不少俘虏兵,少说也有三百多人。全军正在对这些俘虏兵进行教育,每个营、连、排、班都分了几个。有的俘虏可以,还有点人模狗样,有的在国民党的部队里学得坏坏的啦,衣着不整,蓬头垢面,七颠八倒的样子,也不守纪律,跑到卫生队来给医生一跪,说声:‘解放军爷爷救命呀!我实在活不了了,我筋麻骨疏快断了,我支持不住了,行行好,给我打一支吗啡吧!’那一个一个瘦骨伶仃的样子实在可笑,一会那鼻涕眼泪就流了一摊,赖着不走,还得通知连队来人把他们这群大烟鬼抬回去进行整顿。”秀秀说:“这个样子,部队还留着他们干什么?”玲玲说:“这些人放回去也是个麻烦,教育教育也就交给地方政府处理。较好一些的愿意回家的给足路费。愿意参加人民解放军的可以写申请。这几天团里太忙了。”王刚说:“你们玩着,我上营里去了。你们几个中午就在这儿吃饭。”小鱼儿扯着爸爸的衣角也吵着要跟爸爸上班,舅姥爷过来说:“听话,你那小松鼠一天没有喂食啦,快饿死啦,快给小松鼠喂食去。”小鱼儿乖乖跟舅姥爷走了,回头对爸爸说:“灶王爷爸爸,早点回来,别跑了。”几个小姑娘一听全笑啦。
王刚来到营里,看见各连正在加紧进行战术训练,每个班里都有几个穿国民党军服的夹在其中,这些国民党兵平时也是松懈散漫惯了,行军坐汽车,吃饱喝足再抽点大烟什么的。不像解放军千山万水只能用两条腿跑,练就了一双铁脚板,这些人在队列里走着走着就四脚朝天地倒下去一个,也没人理他,一会儿也折腾着自己爬了起来。
王营长来到团里正赶上团里开营以上干部会议,传达上级指示,刘团长说:“我本想另外给你传达,来了那就坐下来听。当前三大战役告一段落,部队有松懈的情绪,要进行思想教育,党员要进行一帮一,还有半壁江山没有解放,要打过长江去,解放海南岛、大西南,任重而道远……”话说,一九四九年二月十二日,毛泽东致电林彪、罗荣桓、聂荣臻:为配合华东中原两野战军三月中旬出发,三月底渡江之行动,决定林罗先出两个军约十二万人左右,于三月二十日以前到达郾城、信阳间地区,于三月底夺取信阳、武胜关,四月十五以前夺取花园、孝感地区,迫近汉口,休整待命。钳制白崇禧部不敢向南京求援,以利刘陈邓夺取南京。
二月二十二日,刘团长通知王刚:“明天晚上部队就要南下,给你一天的时间将秀秀安排好,让他们一家三口安全回家。这次南下时间紧任务重,我们能作为南下先遣团是非常光荣的,要把家属工作做好,一定要把二营带好。”
王刚回到住处,如实地将情况向秀秀说了,秀秀听了一愣:“怎么这样突然?那就说明天你就走?”王刚低下头说:“我们是先遣团,要走在大部队行动的前边为三军开路,也就是先行官。首先与敌人厮杀,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现在的形势发展特别快。”秀秀抹着眼泪笑笑说:“你说我听听,咱们是刚聚又散,什么时候才能不散?”王刚抬起头来,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来,从烟盒中抽出一根叼在嘴里,秀秀从桌子上拿来火柴给王刚点上,王刚抽了一大口,吐出烟来说:“南昌起义也有二十二年了,共产党与国民党一直在打仗,当然也有停下来的时候。可是现在与蒋介石干,三大战役才打了四个月,国民党气数就要尽了。他不得人心哪,那形势发展之快汽车都追不上了。现在是部队情绪高涨,南下是端蒋介石的老窝,用不了多少时间,最多也就半年就把蒋介石消灭喽,那时候我就飞快地回去,咱们再过两亩地一头牛,孩子老婆热炕头的生活。现在的四野大军在全国都有名气,敌人一听说四野大军来了,见了我们扭头就跑。跑得慢了就成了我们的枪粪啦,你回去就听我们的好消息吧。把小鱼儿带好我就放心了。”秀秀一头扑在王刚的怀里痛哭起来,那泪水就泉水般地涌了出来。王刚也落下泪来,好长时间两人相拥无声。一会儿,崔启带着小鱼儿从外边回来,见到他们抱在一起痛哭,小鱼儿跑了过去抱住爸爸一条腿也吭哮出几滴泪来。老人家刚要转身出去,秀秀抬起头来说:“舅舅,你别出去,我有话说,明天咱们回家,刚才王刚说他们部队明天就要南下。”崔老汉双手一摊,苦笑着说:“哎呀!军令如山,必须执行。来不得半点含糊,我刚才在外边也听到了,部队要向南方开,各营都在进行政治教育,战斗动员,部队情绪高啊,场面热烈,口号响亮,我听了一阵就回来了。我琢磨着王刚也得开路,赶紧回来报个信,你们已经知道了,那有什么办法?明天回呗。”
第二天一早,团里派来一辆吉普车,把两眼红肿的秀秀、崔启舅舅和小鱼儿送到了永定门火车站。王刚买好了两张火车票,十一点三十分的火车。小鱼儿问爸爸:“爸爸,咱们一起回家喽,你眼睛那么红不想回去吗?”王刚说:“回去,回去!咱们回家种地去,你要听妈妈的话。”王刚含泪把秀秀三口送上火车,在车厢里,秀秀不顾一切地一把将王刚抱住,眼睛睁得大大地看着王刚。王刚给秀秀擦拭着眼泪,秀秀把嘴凑过来送到王刚的嘴边,王刚重重地吻着秀秀。
小鱼儿站在一边愣愣地看着,舅舅一屁股坐在位置上,掏出了烟袋吧嗒吧嗒地抽起烟来,抬起右手擦拭着老眼。车上的好多旅客被秀秀的举动感动得心里酸酸的,眼眶里也含着泪水。大家一瞧就明白这是一位即将上前线的军官,在送他的妻子和儿子。火车快开了,一个女乘务员走了过来轻声对王刚说:“解放军同志,马上就要开车了,请您下车吧。”王刚轻轻地把秀秀扶在位子上坐好,秀秀有些神志恍惚。王刚跳下车,乘务员关上车门时,火车就启动了。王刚伴随着火车轱辘的滚动从车窗向里张望,看见秀秀和小鱼儿挂满泪水的脸紧紧地贴在车窗上,秀秀和小鱼儿的双手用力地擦着玻璃窗,小鱼儿的小嘴在一张一张的,好像在喊:“爸爸,爸爸一”站台上,王刚跑着,那泪水模糊了双眼,他奋力向车窗里的秀秀挥着手,车轮越转越快,王刚已经赶不上了,秀秀和小鱼儿的面容离去了。火车冒着浓烟呼哧呼昧开走了,王刚与秀秀那根爱的红线也越拉越长了,又是天各一方,望眼欲穿盼还乡。
桃花烂漫溪水流,
半轮残月倒影愁。
英雄泪别小婵娟,
不知何时再聚头。
二月二十三日,由萧劲光任司令兼政委的十二兵团四十军、四十三军,与配属的炮兵一团、后勤二分部及两个工兵营组成的先遣团,分两路开始南下,策应二野、三野渡江作战。同时为四野主力南下建立前进基础。先遣团沿平汉公路南下。先遣团全部换上了土黄色的制式军装,胸前有个写有“中国人民解放军”字样的胸章。这时候换上单衣确实很冷,大家就把旧衣裤穿在里边,战士们一个一个显得很臃肿,看起来好像都吃胖了。
部队出发前,团卫生队队长带着医护人员到各连队查看有没有病人。下午来到了二营三连二班。张豆豆好长时间没有看见玲玲姐了,高兴得手舞足蹈,肢痒手麻,好像见到了观世音菩萨,两人亲热地说个没完。玲玲说:“豆豆,这一次是长行军,你把旧军装穿在里边,现在这里还冷,等过了长江暖和了再扔掉。这是去端老蒋的老窝。南方到处是水蚊虫,听说太阳快落山的时候,那成群结队的蚊子飞起来是遮天蔽日,铺天盖地。叮起人来,在胳膊大腿上瞬间灰黑一层,大包小包挤得满满的。我给你两瓶清凉油带上,随时擦一擦。这次是长行军,你可要听话,别闹事啊。”豆豆摇了摇头说:“姐啊,别吓我。我就不怕蚊子叮,小小蚊子能吸多少血,蚊子叮到我的胳膊上了,我不动让它叮,那小嘴插进我的皮里,我把胳膊上的皮肤一绷紧,把那蚊子嘴就给夹住了,那蚊子就得拼了老命往外拽,一会儿我胳膊上皮一松,那蚊子由于用力过猛,扑通掉在地上,累死了。”大家听了一阵大笑。豆豆又问玲玲:“姐,有正常行军、急行军、强行军,这长行军是什么意思啊?”玲玲笑笑说:“你是真傻呀,走起来你就知道啦!那就是一天一天地走。还有什么要我收拾的快说!我好给你缝缝补补。”黄波说:“什么都来不及了。玲玲,把我从东北戴过来的狐狸皮帽子和你给我做的小坎肩先放在你那吧。”豆豆说:“姐呀,还有我的,你也给我保存着,这一仗打完咱们就回家好好过日子。瞧我这几年又长高了。卫生队长,我姐瘦了吧?”队长笑嘻嘻地说:“瘦没瘦你自己量量,问我干啥。瞧这一家子,倒挺抱团,要是瘦了,这个刁钻之辈还赖我不成。”说得大家又是一阵大笑。豆豆憨厚地说:“我量量。”说着把玲玲抱了一圈说:“还是那个分量。”把玲玲羞得满脸桃红,说:“你怎么这么傻气?逗你玩呢你也当真。”姐俩相对而笑。黄波把两顶狐狸皮帽子和两个小褂子交给了玲玲说:“给我们保管好,等打完这一仗回家还用得上。”卫生队长说:“姐俩说完了没有?没说完再说一会儿,我们先走一步喽。”玲玲把黄波和豆豆的东西拿上,跟在队长的后边,恋恋不舍地离开了。
解放军四十军和四十三军作为南下先遣团,部队沿着平汉公路南下,河北地界一路顺风,从保定到石家庄,地方政府组织人力把公路修理得平平整整。路过村庄还有好多老百姓出来欢送,送水、送饭、送苹果、送鸭梨、送大枣、送鸡蛋……部队有纪律:不许动老百姓一针一线。解放军与当地老百姓推来让去就是不收。有几个村干部急了,赶来两辆大车横在路上,一个个儿不高很壮实的村长对刘团长说:“首长,我们这个地区解放了,穷人翻了身,我们当家做主了,没有解放军共产党,就没有我们的今天。欢送大军南下,我们送一点东西聊表寸心,说什么也得收下。”刘团长无法再说,只好留下少许东西给战士们分了,这才让大军过去。战士们心里暖洋洋的。
进人了河南地界就不一样了,到处可以听到枪声,不过也没有发生大的战斗,南逃的敌人和跑得慢的散兵游勇,那是小菜一碟,不够一口,随便就收拾掉了。还有地方民团、土匪、胡子听到解放军南下的气势壮观,早吓得四处逃窜,溃不成军,望风披靡。
十三团二营在先遣部队的前方。一天下午三点多钟,王刚带着二营正全速前进。在经过一个小山坡时,发现前面有四五百人的队伍,衣帽也算整齐,穿着灰色军装,长枪短枪都有。王营长认为是友军,或者是地方民兵,就打马追了过去,大喊:“同志们,辛苦啦,我们是人民解放军,是四野的,你们是哪个部队?”这些人一听乱了阵营,扭头就跑,三五个一伙,六七个一帮,向麦田、小树林、壕沟里狂奔。有的一边跑一边向后边开枪。王刚马快,生擒了一个回来,扔在地上。黄波上前踢了一脚,进行搜身,原来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孩,枪也丢了,帽子也没了,右脚仅剩下一只鞋了,吓得浑身发抖,说:“解放军爷爷,我们全是吃野食的土匪。长官饶命。”王营长下令,全营分三面包围,不许跑掉一个土匪!二营战士又好长一段时间没有打仗了,一说有敌情,那劲头就来了,呼啦啦从四周把这几百个土匪围在了一个小山坡下的凹地上。土匪像一群困兽,不甘心失败,一个一个屁股对着屁股枪口对外,“砰砰!”地向四周打枪。
王营长用望远镜一看,嘿!清一色三八大盖,都是崭新家伙。“哈哈!咱们营要发一笔小财喽。来!消灭掉算球喽!重机枪手听我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