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知温揭开盖着顾西辞尸体的白布,恭敬地站于一旁。
一只玉手放在顾西辞灰败的脸上缓缓挪动,而后放在脖颈处的那道狰狞的伤口上。
女子微笑,声若清铃。
“夏将军,找一块儿宝地,将这天乾宫主安葬了吧。”
身着凤袍的人款款转身,步摇随身而动,身姿优雅气质高贵。
“是,皇后娘娘。”
夏知温不太明白为什么皇后那么恨顾西辞,折磨了她那么久,最终却还要将她安葬。
但此事他知道他根本没有资格过问。
夏知温自然不会亲自去安葬那个跟他无关的人,交由他的副将后,他便回了师门。
他想解开这几天一直萦绕在他心头的疑惑,为何顾西辞的剑法与他师门的剑法如出一辙。
莫非自己的师门也与这天乾宫有关联。
他要去请教他的师傅——奇门的第三十四代传人,如今的奇门门主——苏许尚。
奇门于奇山和孟山交界的峡谷处,地势险峻,虽在江湖中地位不高,但却凭借其独特的剑法在江湖中占据一席之地。
六年了,夏知温已经整整六年未回师门了。
此次回来,不仅要了结自己心中的疑惑,看望师父他老人家,还要师弟们聊聊外面的世界。
师父深入简出不干世事,师弟们更是被命令不成剑法不得出师,他们对外面的世界一定很期待吧。
想象着师弟们崇拜的眼神,夏知温自豪地笑。
他贵为大弟子,十七岁出师,十八岁入仕,如今二十四岁已官拜大将军,师父一定很以他为荣吧。
奇门离京城甚远,纵使有千里良驹,也需五日方可到达。
夏知温牵着马,看日已西落不宜赶路,便于客栈投宿。
已经过去四日了,明日就可以见到自己的师父师弟了。
坐落于奇山脚下的客栈,客人不多,却是鱼龙混杂。
夏知温要了一间上房,虽是上房仍很是破旧,比京城差远了。
若是以前他可能不会觉得有什么,但如今他身份高贵,住这等房间着实委屈了自己。
夏知温扔下行礼,将房间的窗户打开。
盛夏的晚上山下的风带着丝丝清凉,还有树木和泥土的味道。
夏知温深吸一口气,清新的气息沁人心脾,觉得全身都放松了。
此处虽比不上京城的繁华,却多了宁静与恬淡,等自己老了在这里定居过过闲云野鹤的生活或许也不错。
因此次回师门未向皇上禀奏,自己若是说了皇上肯定不放他走,如若不然他也不会六年都没回去一次。
等回去的时候再向皇上请罪吧,皇上对他恩宠有加,定不会给他什么重罪的。
往窗外看去,奇山险峻陡峭的山体映入眼帘,月亮凌驾于山体之上,明亮而澄澈,黛蓝色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彩,明天定是个晴朗的好天气啊…
突然有些想喝酒,便下楼去取。
他倒也不嗜酒,只是闲暇之余多少喝点,酒量也不是很好。
毕竟酒喝多了,可是容易误事啊。
下过楼梯,便是吃饭的地方,去店家那里拿过一壶酒,再吩咐小二往房间送几个小菜,夏知温就提着酒回房了。
正欲抬脚上楼,突然感觉有一种冰凉的气息逼近,夏知温迅速转身,可身后空无一人。
不是杀气,是仿佛来自大海深处的冰凉的气息。
只一瞬间便消失不见。
此处离海甚远,怎会有这样的气息,夏知温不解,但也并未放在心上。
而后听见坐在大厅里吃饭的客人说道:
“这大夏天的怎么还有点冷…”
………
…
一夜修整过后,天刚亮时夏知温就上路了。
进奇门必须要穿过奇山,路很是不好走。
正午之时,终于抵达师门。
夏知温先去拜访师父。
敲了敲门,里面苍老却有力的声音传出。
“进来。”
进门,夏知温看着正背对着他的老者,道:
“师父,徒儿回来看您了,不知师父近来可好?”
夏知温规规矩矩地跪在那里,等着老者对自己的夸奖。
如此成就,奇门已多年不遇。
“不知夏将军来我这小小的奇门所谓何事?”
老者声音冰冷。
夏知温吃了一惊,万万没想到师父会用这样的口气与他说话,一时语塞。
“师父……不知师父何出此言?”
“哼!”
老者甩袖,直视夏知温。
“夏将军三月前讨伐天乾宫,生擒顾西辞,倒可真是为朝廷铲除一大祸害,实在是功不可没啊。”
“师父…此话怎讲?”
“老身实在想不到,我奇门竟会出如你这般的弟子!”
“徒儿何错之有?”
“何错之有?为虎作伥,谋害同门,你说你何错之有!?”
“什么?谋害同门……?”
夏知温疑惑,自己何曾谋害同门?
“你与西辞师妹四年的同窗之情,如今竟都忘得丝毫不剩了吗?”
“…什么?顾西辞是我的师妹??”
夏知温瞪大了双眼,满脸不可思议。
师父德高望重,又怎会骗他。
“可我…为何毫无印象?”
顾西辞竟是他的师妹,剑法相似竟是因为同出一门吗?
看着夏知温不可置信的表情,老者陷入了沉思。
温儿的秉性他是知道的,虽有些过于自傲但向来正直,如今做出这般事情,自己却似失忆了般对过往之事一概不知,莫非遭人利用…
“温儿,你可记得自己入朝几年?”
“十八岁入朝堂,已过六年。”
“不,你是二十三岁入朝,如今刚过一年。”
老者了然。
“怎么会……”
夏知温疑惑,自己在朝堂中的种种难道都是假的吗?
“看来你有五年的记忆消失了,而朝堂之中一年的记忆变成了六年,弥补了空缺。”
老者皱眉沉思。
“究竟是何方神圣,竟有如此之法?将我奇门弟子玩弄于鼓掌之间…”
“师父,那中间这忘掉的五年我去了哪里?”
夏知温不知为何想到了顾西辞当时看自己时的眼神,有一个呼之欲出而又万分悲惨的答案。
皇上为何指派他去剿灭天乾宫,又为何到最后让他亲自杀掉顾西辞,这一切似乎并不只是因为皇上对他的厚爱…
还有皇后,那个看似清新明亮实则大权在握的女人,为何不亲手杀了自己的仇人反而让自己来。
难道不是因为自己对于顾西辞是特别的吗?
因为自己杀了顾西辞,才能给顾西辞最大的伤害,这才是皇后应有的手段。
夏知温紧紧握住拳头摇头,他的第一反应是逃避。
这是假的,这些一定都是假的…
“这五年,你都与你的师妹在一起,你们自师门内便已确定了关系,一同出师后你辅佐她登上天乾宫宫主之位,其余的我就不知晓了。”
“可…如果我失去了五年的记忆,对顾西辞为何一丝一毫都不记得?”
“当然是有人故意为之,温儿,你被人利用,而利用你的人他的目的便是杀了你的师妹。如今他们能放你回来,想必西辞已经遭遇不测。”
夏知温低下了头,顾西辞竟是他的爱人吗?自己被人利用亲手杀死了自己的爱人…
“温儿,你今日回奇门想必皇帝皇后皆已知晓,也定会料到你会知晓失忆之事,你若就此不回京城他们不会为难你,对他们来说你不过是蝼蚁般掀不起风浪的存在,但你若回京,他们也定会知晓你要弄清事情的真相,对他们不利后加害与你,所以……”
“不!我要回去,我要查明事情的真相!”
老者深深看了夏知温一眼。
“你可想清楚了,你的敌人不仅位高权重,还通奇能异术能将人玩弄于鼓掌之中。”
“想清楚了,不过是一些江湖术士的把戏,我定会将我失去的全都找回来!”
“好,那你便去吧。”
夏知温向老者一拜。
“徒儿告辞!”
老者看着他匆忙而去的背影慨叹。
“要变天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