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旁门偷偷溜了出来,没有在乎身后殿执金吾异样的神情,陈歆佯装无事的走向了宫宇广场外的阴暗处。
时至深昏,除去已打起橘红灯笼的地方,广场上其余各处皆是昏黄一片,不显人影。
皇宫里的高楼自是鳞次栉比,陈歆漫步于楼间巷缝中,频频与不时路过的巡逻内务打着照面,但因其身着华襦,毫无怯意,众人也不敢多言,深怕出声呵斥便是得罪了哪方大神,时局交替,没人愿意引火上身,自焚其道。
游荡良久,不见九爷如同往常一样突然蹦出来吓自己一跳,陈歆有点不耐烦了。
在厕室外踱步了一会儿,佳人放弃等待,准备返回宴上。
目光四处瞟了瞟,顺手将概因无物支撑而微微下滑的裙颈往上提了提,陈歆心满意足的走向巍峨朝殿。
离开厕室没几步,一位灰服王贵便自身后快步而来,在越过陈歆的瞬间,一句沉音在耳畔响起:
“告诉三弟,小心乐师。”
陈歆当即愣住,转头看向行路悄无声息的钰王,却只见到离远了的背影。
佳人蛾眉微皱,头脑风暴开启,绞尽脑汁之后似是想不出缘由,登时又摇了摇头,随即选择放弃臆想,继续迈向阑珊灯火。
行至太和大殿门口,陈歆突然僵住——一道侠客般的身影正立于石阶上,明目张胆的东张西望着,似乎在寻找什么特别重要的东西,旁边的殿执却连个屁都不敢放。
回头瞧见了阴影里的陈歆,武景蕴挥挥手,示意其快些过来。
嘴角上扬,小步又蹦哒起来,陈歆来到了威人面前。
随手理了理陈歆凌乱的发髻,武景蕴温声道:“怕你又在皇宫里遇见什么乱子,我这才出来找你的。”
听到这话,陈歆不禁撅起了小嘴:“我有那么不省心吗?”
“没,”言者脸颜舒展,温柔微笑道,“皇宫到底还是比不得王府那般自在的,我这是怕别人找你麻烦。”
陈歆眨眨眼,算是认同了武景蕴的解释,摆摆群襦,走入了旁门。
见可人不愿多言,武景蕴也不再强求,回头望了眼身后的阴影,牙根颤动,眼眸微眯,仍旧没有看到自己觉得会看到的人,随即坦然走回殿内。
回到宴会的陈歆在不少人的注目礼下,颤巍坐下,显得相当沉默。
没有理会随后而来的武景蕴,陈歆伸手拿了块糕点,允吃起来,脑子里又思索起了钰王的话。
小心乐师,这话算是相当直白了,摆明就是乐师里有人要对武景蕴不利的意思。
可能的原因嘛,太多了,比如武景蕴其实是个欺男霸女的纨绔,被欺负的人多年以来忍辱负重,卧薪尝胆,终于成为了一名宫廷乐师,有机会接近武景蕴,于是要整一出‘荆轲刺秦王’的大戏为自己报仇雪恨——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嘛;又或是七国中有人不甘心失败,想直接在武景蕴最威风的庆功宴上弄死他,以报国耻,让自己爽爽。
不过考虑到是钰王提的醒,陈歆更倾向于‘夺嫡’之事。皇帝已老,各方大臣都忙着站队,这时有人觉得武景蕴是自己登基的大敌,选择先下手为强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儿。虽不明白为什么钰王会知晓此事,更不解他为什么是与自己说,而不是直接告诉武景蕴,明明这样的示好更有力,但陈歆知道,现在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对于刺客和陈歆而言,都是如此。
究竟是直接告诉武景蕴,还是继续潜藏自己的秘密?
目光扫过殿旁的乐师,没有看到自己熟悉的欠揍身影,陈歆显得有些阴沉。
“怎么了?”武景蕴关心问道。
想之前还是他一副思绪万千,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眨眼间二者便角色互换,恰好又都选择隐瞒下自己正面对的事,却不知同道不同心才是对对方真正的残忍。
“没事。”佳人随意回了二字,还是没有将事情告诉武景蕴。
武景蕴莞尔一笑,拒了前来沏茶的婢女,亲自接过玉壶为陈歆倒了一杯贡茶:“你我还真是一模一样,什么事都爱藏在心里。”
“有吗,”陈歆端起玉杯小抿了一口,“还是不怎么一样的吧。”
“莫要嗔怪我,其实我的事与你说了,只是徒增烦恼,而且你的事我也不会过问的,大可放心便是。”放下玉壶,武景蕴随心之词脱口而出,同当日进府时九爷的话语神似。
“嗯……”陈歆犹豫瞬息,解释的言语将要出口,便被殿上的呼声打断。
“各位,今朝大宴,是为庆祝我大周战胜了诸国的纵横盟军。”一位行色放纵的中年勋贵立于大殿中央,飞踢着遣走舞女,提壶御酒醉喊道。
“渭水啊,水多,他们啊,人多,但我们还是打赢了——这要感谢秦王,还有那西征的二十万儿郎,得证天下,全靠他们。”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哦…不是这句。”男人提壶又饮了一口,醺然接道,
“是…弓背霞明剑照霜,秋风走马出咸阳……”吟着诗,男人还顺势耍起了拳,马步拉开,劲风走起,相当的有模有样。
官员们皆笑容满面的赏着男人舞拳,就连金銮上的迟暮帝皇也是看得津津有味,目光由空洞变为探索。
“安南侯醉了,快些送他去歇息吧,免得出了意外。”半阶上的太子殿下却是看不下去了,出言令人扶走男人。
一众官员闻言也不敢再嘻声取乐,立马收了笑颜。
与安南侯相熟的两位勋贵亲自上前将其扶下,顺带着同太子连陪不是。
没有过多表示自己的意愿,老人默许了太子的意思,也随之失去了唯一有兴趣关注的事物。
群臣见状开始注意酒食,免得自己也醉了丢人,偶有好酒者自制力不足,随其一道的妇人亦开始劝阻,妻言深重,他们只好作罢,不再饮酒。
舞女们再次回到场上,载歌载舞起来,一切恢复如初,只有被酒疯打断话语的陈歆未再有勇气同威人说起‘乐师’之事——这种话语,一但开口,那她与九爷的所有交易就都瞒不住了,连带着还会和钰王不清不楚。
种种原因交织下来,以至第一次尝试的勇气被打断后,陈歆再难开口。
武景蕴也如自己所说的那般,没再过问陈歆的事,只潸然饮了口酒,不知在想些什么,再次默声不语。
宴会继续进行,迎来了歌舞中的重头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