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音桀桀,一名烟柳女子水袖掩面,静步登场。
原本群齐的舞姬骤然散开,化作绚丽红花旁的无名绿叶,女子舞袖朝天,玉足后踢,揭开大幕。
伴音渐缓,犹如花香鸟语,抚人心境,殿内身影纤动,素肌微露,一派的灼莲出淤泥,唯美独于世。但见瑶池轻纱,浮于帘外潺流,好似炎夏来春风,寒秋落温雨。婷婷柳腰,盈盈一握,便翊裳零落,碾作仙尘,瞬时澜波翻转,烟波浩渺,滢滢子矜,共销魂芳盟,诚然是泛舟凌波上,影舞浩海间。
随着乐曲磅礴骤起,女子愈加激情,旋转,甩袖,高提,下伏……辗转舞姿一气呵成,舞韵的烟波古亭中略有沙场肃杀的意味,可惜伴舞众人均为女子,又无木兰之神,终究不得真意。
音乐落下,女子凤舞水袖,翻腰劈叉跪地,仰头凝姿,一切虚幻遐想皆随着舞毕而停止。
官员们鸦雀嘈杂,群呼叫好,年轻贵人们点头称赞,入神瞠舌。
“洛京第一舞姬果然名不虚传,当真是把人心都给舞走了,”拉走安南侯的无名勋贵咂嘴感叹,“也只有太子殿下的赫赫贤名才能打动人家,免诏来此献舞,仔细一看,唉,二人可真是郎才女貌啊。”
“是啊,是啊……”一众勋贵不怕事大的跟着起了哄子。
“小女子不才,‘洛京第一’的名号愧不敢当,更是无颜与太子殿下相提并论。”舞女毫不怯场,起身谦逊直言答道。
“瑶舞姑娘莫要谦辞,我看你确是风华绝代,无人可比的。”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传来一句贱贱的声音,陈歆突然觉得大事不妙,往嘴里送糕点的右手一时僵住。
“哪有,风华一途,我看秦王殿下身边这位女子就优于我了,何谈绝代?”
生生咽下满嘴的糕点,陈歆欲哭无泪——合着小心乐师是小心这个?我xxx你全家,九爷!
随手摸了把嘴角上的白沫,陈歆硬着头皮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言语回敬起来:“姐姐哪里的话,论舞韵,我可是远远不及姐姐的,姐姐莫要抬举我了。”一口一个‘姐姐’叫得相当亲昵。
“姑娘可是顾我的面子了,未曾共舞,谈何不及呢?”名为瑶舞的女子不依不饶道。
陈歆嘴角抽搐了一下,心想你丫和九爷一伙的吧,转之回道:“我不曾学过舞技的,真心无颜同姐姐共舞。”
“可是擅长音律?”
“不擅长。”
“喜爱墨画?”
“不喜爱。”
“……”显然瑶舞估计错陈歆脸皮的厚度了,只得尬声语道,“那琴棋书画,姑娘所善为何?”
“嗯……”陈歆沉吟一霎,“我擅长…吃,哦不是,我擅长唱歌。”
下意识暴露真相的陈歆连忙圆场,随意说了个事物。
一直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众人倏然间陷入了音律与唱歌区别的思考当中,倒是瑶舞果然再三为难道:“姑娘可愿让我等开开眼见?”
陈歆斜眼瞟向旁殿,想要找到造成这一切的幕后元凶,却是徒劳无功,骑虎难下的她只好惞惞答道:“愿意肯定是愿意,可我唱的曲子无人会奏,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姐姐还请见谅。”
“无妨,我为你伴奏,其他乐师跟着便可。”身旁的人儿舒尔出声,直接给陈歆盖上了棺材板,顺带还给钉死了。
陈歆一脸‘你耍我的吧’,转头看向武景蕴,但见其满脸温柔,眸蕴期许,同样的看着她。
目光交汇,陈歆瞬间败下阵来,侧头认命。
“好,好,好啊!”扶人勋贵顺势拍手接连大喊,“今天可是要大饱眼福了,先有瑶舞姑娘的惊艳舞技,现在还能得赏秦王与仙丽女子合音,我等今天可真是有福了。”
“承大人吉言,瑶舞愿为姑娘伴舞。”
舞姬顺势再添筹码,二人一唱一和,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父皇——”武景蕴望向高坐着的老人,征求意见。
面含温润笑意,老人缓眨一眼。
“三弟——请。”太子示意琴师让出位置后,出声招呼了武景蕴。
威人没有迟疑,信步行至琴旁,盘膝抚弦,拨试一音,清脆透鸣。
“歆儿……”武景蕴看向陈歆,表示已准备就绪。
仍呆坐在席间的陈歆嘴角蠕动,无奈欠首起身,步入殿央,合袖朝群臣深施一礼。
众人眼前一亮,饶有兴趣的打量起心有灵犀的二人,神情翻转,噤声静候佳音。
陈歆吐裕深吸,理好心绪,柔清嗓音,瑶舞垂袖,等待演唱开始。
“云寒叶落近川侧,半生山河语浅说,不律沾染了玉沫,天下三分墨色……”婉转怜音先行风起。
武景蕴莞笑着望向此时宛如章台垂柳般的陈歆,流水琴音随之而来,高覆低呈中,二人琴韵乐声竟附和无隙,一如天作之合,令人暗自称奇。
瑶舞面色一变,苦笑着摇头退去,不作画蛇添足之举。
旁殿的一众乐师同样不知该如何是好,手中音器似僵尸枯骨,演音不能。盖因不愿破了二人的默契,奏然间殿内只有琴声怜语,稍显单调
“异曲偶入风流调,佳人旧雨岁月隔,轮转着几份嫣笑,过往多少离合……”神韵不变,一曲箫音戛然潜入,犹如峡谷回音,承着琴声怜语,填补了思曲的苍白。
“有清酒足慰风尘,有传说静望舟舸,有枭豪玲珑笑过,空濛鸢尾缪落,舞雩里浅酌渐浓,见醒后逆风难言,柳絮落在剑鞘外,又与谁轻轻说……”
琴音流水,箫声高山,长歌怜语,三者地造天设,将烟波外的勾心权谋渐淡成了迤逦,所有人无言山棱鬼斧,只见鹊汇银河。
一曲唱罢,无人感叹,只留余韵延续,绕心三尺,润眼无数。
陈歆欠身施礼,众人缓缓褪去沧桑,久不能言。
但见太子率先垂范喝好:“姑娘当真神了,三弟的琴技亦是甚好。”
却是没得人应承,一时间好不尴尬。
高坐在金銮椅上的老人深吸口气,随后吐出郁结许久的心结,凝神问道:“此曲,何名?”
“啊?”陈歆愣了一下,随即回过神来,“杏花弦雨。”
“好,好听,好名字。”老人慰然靠住蟠龙椅背,“此时得闻,不负余生,姑娘,往后好好待景蕴。”
抚琴的人儿闻言猛的抬头看向老人,见其点头,顿时惊喜不已,随即看向陈歆,再也绷不住笑意,咧嘴颜开。
四目相对,陈歆不知所然,随其嫣然一笑,灯火阑珊中,时间仿佛停滞了一般,将瞬息化为永恒。
……
就在众人沉沦余韵之际,一名端酒的婢女悄然掩袖,走向了金銮台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