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你不好意思问的事?那倒是稀奇了,往日在军营里可没见过你这般小女儿姿态,今朝我真是涨见识了。”玩味的语气昭示着言者的盎然兴趣。
“在军营,”陈歆瘪嘴回应,“在军营我很开放吗?”
“军营里的歆儿姑娘爽朗,大气,哪曾想到了洛京城就变得这样扭扭捏捏般的,嗯……小家碧玉?”武景蕴思索瞬息,为此时的仙襦少女打下了记忆烙印。
“那我不小家子气了,你倒是跟我说说你们在聊什么呀,”陈歆狠咬一口青梨,语气变得无所谓起来,“别卖关子就行。”
“歆儿当真需要在下直言吗?”武景蕴袖扫胸前,不再打趣,正神道。
“不需要,”咽下化不开的碎梨皮,陈歆嘀咕一声,“也不想需要。”
“那还问什么呢?”
怀疑的种子戛然落下,沉默片刻,许是下定了决心,陈歆毅言答道:“我不希望你为了一些事而放弃另一些更重要的事,你明白吗?我不希望,也不愿意。”
“你会知晓我的想法?”武景蕴仍旧未有选择挑破一切,而是继续打着哑谜。
“知不知道的,有什么区别吗,文人去治世,武夫国难才会挺身——这是什么意思,你以为我不明白吗?”大口咬下近一半的青梨,惊得后位旁座偷瞄注视二人的官员牙龈紧绷,陈歆侧首,目光聚焦望向武景蕴,须臾之后黯然移走。
“许是我自作多情了吧,跟你没关系。”佳人补了一句。
“若我真答威名美人都受得,你会有怨言吗?”武景蕴紧接着话音末尾问了一句。
“我们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哪里来的怨言呢?”再次索然张起大嘴,却只咬了一小口,陈歆失魂般嚼着丝丝细皮。
“为何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武景蕴凝眸微动,紧握住陈歆右手,劲声质问,“若是觉得大周不好,便回你的天界,若是大周尚可,你便留在这里,可好?”
眼前将砂锅打破一半的人神情严峻,相当认真,可陈歆只是抽走纤手,垂眉回了句:“知道四王妃吗,也许我不值得你这样做。”
“我不是四弟,你也不是瑶琴姑娘,我不知道九爷跟你说了些什么,我只知道,凡阻我者,绝无好果,他也不例外。”武景蕴低沉的语气中带上了浓重的威胁与霸道。
“是吗,那我真得谢谢你了,那家伙嘴里就没一句实话,我也差点被他骗了。”陈歆回到最初的那副莞笑模样,仿佛刚才的对话从未发生过。
闻言武景蕴呆滞一瞬,忽的明了什么,隐约起伏的青筋消去,随即收回了左手,吐息虚回三字:“对不起。”
“没必要,我们一起吃吃饭就好了,在军营里你可没陪我吃过饭,现在这样就挺好的。”陈歆佼頫轻摇,将果核丢入羽坛。
闻者霍然苦笑,“你管这叫‘吃饭’,还真是……”
“稀奇了,”陈歆替他说了下半句,“老是这样说话,不会觉得无趣吗?”
武景蕴一时哑口,须臾后释然叹息一声:“能跟我说说你们那里的世事吗,就你常说的那个兔子国之类的。”
“真想听?”陈歆疑问出口。
“嗯。”武景蕴颔首确认,坚定无比。
“我是真不愿说,就怕你觉得我是在炫耀。”陈歆嘴角上扬,有三分是扭转话题的得意,另外七分则是骄傲和自豪。
“哦?那我可得洗耳恭听了。”语气里带着些许较量的意思。
“哏,随你。”陈歆傲娇回应。
“说来话长,我们种花家呀,历史悠久。”
“大周自风尤尊上立族以来,历经四朝,共一千三百年,可称悠久?”武景蕴呛人的话语清风般袭来。
“种花家有五千年。”
杠精武景蕴暂时沉默。
“种花家繁荣强盛。”
“大周可战七国,有统一天下之志的人数不胜数。”杠精再次出战。
“我们有只叫‘始皇’的大兔子,两千年前就做到了。”
“……”武景蕴。
“想听就别杠了——故事太长,就先从那年开始说起吧。”
“好,我听着。”
失了攀比心气之后,武景蕴静静听着陈歆讲述这个天真而伟大的童言故事,没再插嘴过。
“那是种花家最弱的时候,每个人都想欺负爱吃草的兔子,有隔着老远还过来抢劫的约翰牛,高路鸡,眼馋兔子家北院很久的毛熊,一直想做兔子老大的鹰酱,还有以前一直被兔子保护着的尼猴和脚盆鸡,它们也要欺负兔子,而且更甚,直接就要弄死兔子。”
“在长达百年的血泪史中,为了保护种花家,很多很多兔子选择和它们拼到底,打了很多仗,牺牲了很多亲,最终才保住了种花家,后来啊又有好多兔子从外面赶回种花家,修了好多好多大蘑菇为未来的小兔子们遮阳挡雨——我就是其中一只。刚开始呢是约翰牛……”
随着时间推移,宴会入座的人越来越多,商议闲聊的声音也愈加嘈杂,在众目睽睽之下,陈歆娓娓道完了这个简短不简单的童话故事。
……
“现在啊,兔子们再也不用飞两遍了,鹰酱那些家伙也不敢随意招惹兔子了,只会在后面放冷箭,恶心恶心兔子,嗯,真恶心呢!”独自言语许久,陈歆调皮的为故事收了尾。
见识完悲壮长河后的武景蕴默默呢喃:“夕阳之下,妇孺们洒泪送别,壮士们尾随而去,这幕场景,大周也有,只是……还是不如你的,你们的种花家。”
没有在乎四周官员异样的眼光,跪坐在地上的武景蕴目光赤裸裸的盯着陈歆,双袖合十,朝陈歆深深施了一礼。
“你这是干嘛呢?”陈歆略显惊讶。
“我替大周百姓,谢过姑娘了。”一揖到底,君子又正襟坐好,抵言道:“若说歆儿你的世界此般浩瀚,我大周也不能落了下风,这谢是谢你的肺腑之言,拜是拜您们的先行之迹,与私人无关。”
“那你还扬不扬威名了?”见状陈歆角色互换,玩味的打趣起面前之人来。
“威名就不扬了,”武景蕴饮了一口茶水,惞然合盖,“扬点别的吧。”
“切——”陈歆翻了个大白眼。
“好了,不谈‘妄’事了,我们可还在宴前呢。”武景蕴神色归常,慰然劝道。
“哦,”陈歆撇嘴吱声,问道,“我们都来好一会儿了,怎么,还没开始吗?”
“今次国宴,御驾确实来得慢了些,不过你我安等就好,不必操心这些。”
“往常不是这么样的吗?”陈歆无聊道。
“嘶……”武景蕴似是想到了什么,吸了一口凉气,续声道,“往常除夕国宴,妇人要拜皇后,朝官要领赐玉,今次事因例外,方才显得有些杂乱吧,这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儿。”
听到武景蕴这般言语,陈歆也不再多嘴,免得再起波澜,只好同其一道静候着御驾莅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