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景蕴颔首领着陈歆,散步一般的走过雕龙台阶,步入了太和大殿,面前自始至终没有任何阻碍。
朝殿之前无人敢挡,一显南陵武秦之霸气。
跨入大殿后的刹那,武景蕴神色如常,陈歆却是莫名脊背一凉,如同被饥饿猛虎盯上了的羔羊一般,两股微颤。
脚底正有退缩之意,腰间便被一只有力的手臂挽住,耳畔温柔的声音传来:“别怕,有我。”
心虚怯场霎时被一扫而净,连带着太平公主也挺直了胸板。
眼见二人入场,殿阶上一位身着浅黄色蟒袍的文雅中年慢步走来,先是远视打量了陈歆一眼,而后对着武景蕴点头示意,轻声道:“三弟好福分,竟得如此良人作伴,想必今晚是要威名美人两开花了。”
“皇兄见笑了,威名是大周众将士们打出来的,美人也未曾与我许诺过,何来‘两开花’一说?”武景蕴不卑不亢,一语双关。
“哈哈,三弟真是谦虚,”太子提袖道,“想你临危受命西出御敌,先是一路高歌直捣渭城,受困后又将计就计舍身诱敌令军暗度陈仓再度回攻,两场战役下来便挫尽了七国锐气,一扬我大周威名,愚兄身在深宫禁院中却一直碌碌无为,与你相比,我可真是惭愧啊。”
“皇兄哪里的话,我等莽夫之流,国难当头才有用武之地,可是比不上那些能兴国安邦的治世文人的,更别说与垂手而治天下的皇兄相提并论了。”武景蕴言语回敬道。
“文人酸臭,可治不了世,”太子杂然转身,“他们只会诽谤争面,真要兴国,还得是法墨一流。”
“太子殿下怎地如般诋毁我等文墨骚客?”一道声音突兀的插了进来。
陈歆寻声望去,竟是白日里在酒楼里碰过面的白衣才子,来人还未走到跟前便遥呼质问,落后钰王一个身位的他倒是不怎么在乎身前之人僵硬的脸色。
“自古兴亡多少事,全凭文人手中的笔墨,‘指点江山’一词,可不是吹出来的,殿下此等言论,不仅有辱斯文,怕是还要寒了天下读书人的心了。”
语毕,吸引了在场所有官贵注意力的白衣书生跃过领头之人行至三人跟前,钰王也随之神情冷漠的走来,身后跟着数位年轻才子。
“是宸乾失言了,”太子对来人施了一记拱手礼,“敢问先生尊姓大名?”
“汤阴,杨洚。”白衣书生言简意赅,傲视回应,仗着自己新晋进士的身份一脸的不可一世,似乎他已然名动天下一般。
可惜在场却无人为其的骄傲买账,毕竟谁也不知道这货打哪儿来的。但见太子自然正身,拂了一袖,不做理会;武景蕴挺眉无言,似是在看戏;钰王神色未变,陈歆则高高撇起嫌弃的嘴,顺带为自己的流仙裙和此人衣衫颜色一样而感到自卑。
眼见无人奉承,书生有些下不来台面,但还是强撑着自己的骄傲姿态,看上去好像一只斗败了仍不肯服输的大公鸡。
……
“哪里来的杂碎,敢在太和殿里放肆。”殿门口传来一声‘亲切’问候,声音略显沙哑。
随音而至的是一位负手背立的碧袍青年,在其身后还跟着位墨服少年。
“你是何人?”书生质问道,察觉到来者不善,没再鼻孔对人。
“五哥,他不认识你唉。”安王脸上笑意四起。
“乡下土狗一条,没见过世面也敢大放厥词,”乐王武元笠咧嘴冷笑道,“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许是从言语中知晓了来者身份,再加上从市井中听到的有关面前之人的种种传闻,书生赶紧浅施一礼,缓声道:“乐王殿下莫要嗔怒,在下也是肺腑之言,明者自明,还请见谅。”
“你说的怎么样关我屁事,老子看着你硬接了我大哥一礼,”乐王走至书生面前,二人四目相对,“怎么,要我喊人抬你出去?”
“你这……”书生轻曳回头,将求助的眼神投向钰王,心道,只希望对方能把握住这个拉拢人心的好机会了。
可惜天不遂人愿,书生自以为是千金马骨,可在别人眼里不过是条跳梁小丑罢了。但见钰王神色依旧未变,甚至还隐约带着一丝冷笑。
“在看哪呢?”乐王扯过书生衣袖,大力骤发,书生拼势不过,一阵踉跄,险些倒地,神色也彻底慌乱起来。
“虎贲卫,”洛京第一纨绔向外喊了一声,引来一队殿执金吾,“把这杂碎丢出去,免得污了大家眼睛。”
书生闻言挣扎逃窜起来,奈何乐王力大无穷,殿执身手矫健,瞬间便被擒住脖颈。随后殿执如同提小鸡一般,压着他出了太和殿门。初登太和不过瞬息,便被人擒拿押出,书生也算是成了能流传千古的人了。
在一众高官勋贵的见证下,乐王武元笠又一次显了自己的纨绔本色,还伴随着断送了一位‘鸡肋之才’的前程。
“五弟不至于此的,”闹剧收场,太子和声劝道,“那人不过是有几分恃才傲物,不伤大雅的,你这样却是尽毁别人了。”
“是吗,那我再把他请回来?”乐王一脸的无所谓,直言呛住了太子的嘴。
“五弟莫耍小性子了,一介夜郎之辈罢了,撵了也就撵了,不必犟气。”武景蕴出声当起了和事佬。
“三哥说的是。”乐王略有动容,但还是随意回了句,而后不再搭理众人,径直走向了自己的席位。
随即太子也请身道:“时辰差不多了,父皇和阁老们估计快要来了,我还得去侧陪,兄弟们,来日私下里再会吧。”
“嗯,晓得的。”武景蕴先表了意。
见到有人承了意,太子便不再客套,转身赶往接驾。
“今日之事,是我御下无力,三弟,多有得罪。”见到该走的人走了,钰王拱手言道。
“明白,谢了二哥的言语。”自以为明了钰王的意思,武景蕴回礼谢言。
“那好,我也就不叨扰三弟艳福了。”钰王见状也索然离去。
“……”是人是鬼都在秀,只有陈歆满头问号。
……
尽足了花瓶职责的陈歆默默跟着武景蕴入了金銮座下的右一席位,随后直接弯腰盘膝坐下,两只手撑在膝盖上,顺带还看了眼身边一脸苦笑的武景蕴,好奇问道:“看着我干什么?”
“那个……”前面还快意恩仇着不停打哑谜的武景蕴一阵结巴,随即言转,“按礼是该跪坐的,歆儿你这……”
“哦!”陈歆打了个激灵,直了直腰身,将裙摆匀好覆在周身,抬头道,“这下看着跟跪坐没区别了吧。”
“嗯,随你开心就好,跪坐着实累了些。”武景蕴终究还是妥协了,细语宠溺,随即紧挨着陈歆坐下。
支吾应声,不再在意这些无关紧要的细节,陈歆拿起面前矮桌上的贡果,咬下大大的一口,倏尔又反应过来应当淑雅,连忙转为小口。
“对了,不是说会有宫斗吗,怎么被斗的是个酸儒,不是我们啊?”陈歆脑洞跳跃至刚才发生的事,好奇问起。
“许是他们换了个法子吧,”闻言武景蕴转头轻柔笑道,“怎么没人招惹你反倒不自在了?”
“没有,我就觉得你们都话里有话的,听不懂,又不好意思问。”陈歆避开视线,糯糯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