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曾经拥有过的,但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我没有为他守住最后的贞洁,但是我也没有勇气杀死这段孽缘的恶果。我爱得卑微,却不能遏制自己的爱恋。我这一生,只真心爱过这一个男子,却误了我这一生的繁华。如今,再也回不去当初了……
“长姐,如果你可以选择重头再来,你还会想要遇见他,爱上他吗?”
阳光刺眼,她的侧脸再看不清了,只是她的回答夜歆岚至今仍清晰记得:“会,即使预知了结局,我也不会后悔。”
那是天崇六年的夏天,那天,阳光正好,两个女子,怀着同样的执着,站在阳光下相视而笑,心中再没有了半点犹豫。为了心中的爱恋,她们从不后悔。
碧落黄泉,感谢茫茫天地下那渺小的遇见。
天崇六年,谢老将军之子谢傲宸与当今圣上的七皇妹夜歆岚缔结婚约。
天崇七年,七公主夜歆岚嫁入谢府。
那天,夜衾潺亲手为夜歆岚戴上了红盖头,将她送上了那顶花轿。仪仗队十分豪华,采用了建朝以来公主出嫁最高规格的“水路”,浩浩荡荡的队伍顺着帝京城巍峨的城门,缓缓向前移动着。太平本应回了封地的,但为了送她出嫁延了行程。
不穿战甲的太平褪去了沙场上的锐气,静静站在夜衾潺的身边,更像是烟雨中的垂柳,反有了几分忧郁的气质。
这年是天崇七年,夜歆岚二十四岁,谢傲宸二十五岁。鲜红的嫁衣渐渐和天边的红霞交接,二十四岁的少女,面对着一场错位的爱恋,义无反顾,却始终相信,爱情,向死而生。
城墙上,夜衾潺静静地看着夜歆岚的轿子远去,始终未发一言。夜望痕已经三岁了,渐渐地显出了远超同龄人的稳重,此刻被夜衾潺牵着站在墙头,虽吓得小脸惨白,却始终不吱声,也不打扰到他的母亲。
夜悄却心疼他的懂事,将他牵下了墙头,夜衾潺这才醒过神来,也转身走下了城头。
天边漫天红霞中,一点微光却格外耀眼。夜衾潺抬头眯着眼久久地看着那点微光,却看见了明煖的样子。依旧是一袭青衫,墨发安静地垂在身后,启唇微微一笑,明煖的眼底盛满柔情。
夜衾潺一下子便红了眼眶,不自觉抬起手想要触摸他的脸,指尖却什么也抓不到。明煖见状轻轻抬起了自己的手指抵在了唇间,做出了一个嘘声的动作。夜衾潺看着他,也将手指放在了唇上。一滴泪从眼角滑落,夜衾潺的心口痛得厉害。
明煖像是对她说了什么,但是她一句也听不清,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轮廓消失在天边。衣角被轻轻扯动,夜衾潺低头看见了夜望痕小脸上的担忧。
他还这么小,就这样懂事,夜衾潺心中满是愧疚,轻轻俯下身子在他的额间落下一吻,拉起了他的小手,缓缓走下了城墙,没有再回头。
天边的红霞渐渐散去了,微光在天上划出了星河,落入了谁的眼眸,照亮了谁的迷惘?
谢府。
公主下嫁,谢家又是世代的兵家,因而这次的婚宴排场自不会小,但是热闹终归是男人们的,婚房内,夜歆岚安静地坐着。她的心头是忐忑的,又有些小小的期许。
当年一瞬回眸,注定了一世沦陷,从此她的心间,再容不下旁人。
房门轻响,夜歆岚的心绪也随着那愈来愈近的脚步声上下起伏着。终于,透过红盖头的缝隙,她看见了一双红鞋停在了自己的身前。夜歆岚的心跳再不受自己控制,脸上也飞起了羞涩的红霞。
她的意中人,将要揭下她的红盖头,给她携手一生的承诺。
头上的红盖头被轻轻揭起,眼前果然是那张梦中的脸。只是那双明眸中,似乎并没有柔情,反而是深深的不可置信。
谢傲宸没有想到红盖头揭开,后面露出的是一张自己不曾见过的脸。他缓缓后退,不住地摇着头,手中的喜杖也跌落到了地上。
夜歆岚此时也觉出了异常,小心翼翼地抬起了头,却看见谢傲宸步步后退即将撞上了身后的桌角。几乎没有多想什么,夜歆岚只想要拉住他,却不想她的手尚没有碰到他,就被他狠狠地甩开了。
夜歆岚没有想到谢傲宸会是这种反应,一下子没站稳便狠狠地跌到了地上,手掌上划开了几道血口。
门外的采馨听到声音忙走了进来,却刚好看见了这样的情景,下意识就抓住了谢傲宸的手臂,却不想谢傲宸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直接就转身离开了。夜歆岚看着地上被他踩过的红盖头,只觉得心口生疼,像是被人生生剜去了一块肉般,痛得她无法呼吸……
谢府花园。
游廊的红灯笼静静亮着,一个着鹅黄色长裙的女子缓缓走在游廊中。忽而她瞥见了花园中竟还点着灯,便轻轻走上前去查看,不曾想竟看见了谢傲宸在买醉。
见他身上还穿着婚服,女子脸上竟露出了一点得意,轻轻将手中的提灯放在了一旁,走上前去一把夺过了谢傲宸手中的酒杯,只拿在手上轻轻地晃着:“阿兄今天可是新婚,怎么不在房中陪着嫂嫂,一个人躲在这里喝闷酒算什么?难不成是嫂嫂……”
“她不是你嫂子!”
女子显然没有想到谢傲宸会这般愤怒,闻言惊恐地看向了他,却正好撞见了他眼底的不甘。谢傲宸痛苦地闭上了眼,抬手揉了揉眉下的穴位,轻轻说了句“抱歉”。
女子闻言妖媚一笑,忽环住了谢傲宸的脖子。她的脸和谢傲宸贴得极近,长长的睫毛有意无意地刷着谢傲宸的鼻尖,谢傲宸再不能忍住心头的烦躁,一把将她推开,趔趔趄趄地向着游廊的方向走去了。
女子看着他的背影阴媚一笑,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般,拾起了地上的提灯,自顾自走了。
今天是夜歆岚嫁到谢府的第一天,按照惯例她是要和谢傲宸一起去给族中的长辈奉茶的,但是这天直到夜歆岚梳洗罢,却依旧不见谢傲宸的影子。
夜歆岚没有哭,只是抬头将眼底的泪意生生逼了回去。轻轻站起身子,一旁的采馨明显感觉到了她身体的颤动,刚想抬手扶住她,却被夜歆岚轻轻推开了。
她带着淡淡忧郁的眸子缓缓扫视着这间偌大的新房,却渐渐瞧出了苍凉。昨夜新婚的红烛点点,红帐幢幢,夜歆岚却只觉得异常讽刺。和着婚服,她坐在床头等他回来,却不知不觉就睡着了。今晨醒来,依旧只有她一个人。
从此以后,怕也只会是自己一个人了。
没有继续等待,夜歆岚轻轻提起了裙摆,跨出了房门。她要去奉茶了,不管谢傲宸能否及时出现。如果他及时出现了那便是最好的,如若没有,那她也会替他隐瞒。
从昨晚他揭开她的红盖头的那一刻起,他便是她的丈夫了,所以不管他如何待她,都无法改变他们已经是荣辱一体了的这个事实,因而今天的这场局,夜歆岚别无选择,只能做下去。
谢老将军已经不用再上沙场了,常年在外奔波的他脸上没有一点儿老态,依旧是红光满面的。族中还有一位老祖母,只是今天并没有来。后面传了话,只说老祖母昨夜睡得晚了些,今天头风又犯了。
堂中还有好些人是夜歆岚没有见过的,但她还是依着谢老将军的介绍一一奉了茶。谢老将军看着她的眼底满是长辈的慈祥,轻轻将她叫到了身边,刚想握住她的手,却见她微微避了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