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身搭上绿饶的手，谢芳宸缓缓走出了那条竹径。但她没有料想到的是，就在她刚刚走出圆月门的时候，身后素心殿的大门轻轻打开了，一袭白衣，散着发的太平从里面走了出来……
“太平公主也真是的，那块玉佩可是长公主送给公主的礼物，怎么这么不小心就给弄丢了呢？”采馨一边替夜歆岚梳着发，一边抱怨着。
夜歆岚反倒是没有太在意，闻言轻轻笑了笑，拍了拍采馨的手，轻轻摇了摇头：“好了，采馨，我知道你心疼那块玉佩，但太平也不是故意的，你也不要这么在意了。”
虽然心中还是有些不满，但采馨终究没再说什么，只是帮夜歆岚梳好了发。她服侍夜歆岚多年，知道她睡前有鼓瑟的习惯，不等她吩咐便将她的瑟取了来放下了桌案上，这才转身端起了那盆带着花香的水。
方才打开门，采馨便看见了门外背向着这边站着的谢芳宸。谢芳宸平日里只顾着在素心殿帮着夜惹尘批阅奏折，是很少来这荇摇阁的，采馨见了便知道这谢芳宸肯定是有什么事情了，正想行礼，却被她身边的绿饶一把拉住了。
轻轻挥退了采馨，谢芳宸走进了夜歆岚的房中。夜歆岚正坐在窗前仔细地抚着面前的瑟，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到来，谢芳宸也没有惊扰她，只是随意地看了看她房中的陈设。
她正在鼓瑟，但是从桌上的痕迹可以看出那里从前是摆了不少书册的。窗下摆了一个古意十足的花囊，里面插着几支雏菊，旁边搁着一点笔砚一类的东西，倒也十分别致。
床上只吊着青纱帐幔，并没有其他的玩意儿，房中也只是几个简单的檀木书架，里面整齐得摞着一些书。房中唯一不同色调的是那副茶奁茶杯，处处显着大家闺秀的书香之气。
谢芳宸走近前去拿起了一册书简单翻阅了几下，里面皆是女子道德一类的。谢芳宸见状微微一笑，轻轻将手上的书册放回了原位。
身后的鼓瑟之声戛然而止，随后是夜歆岚的一声轻呼。见状谢芳宸也没有掩饰，只是轻轻唤了她的名字：“岚儿。”
夜歆岚轻轻应了，向外唤了采馨，叫她拿过了窗下另一张常坐的椅子给谢芳宸坐下了。谢芳宸见状便也坐了，又叫绿饶在外等候。绿饶应了，转身掩上了门。夜歆岚又要去给她倒茶，谢芳宸婉拒了，轻轻拉过了夜歆岚坐在自己身边，打量着她精致的脸庞，眼底渐渐浮起了笑意。
“岚儿，你今年应也是二十三了罢。”
见她轻轻点了点头，谢芳宸便继续说道：“可有了意中人，若是没有，可愿听听我的意思？”
那个陌生却又熟悉的名字在耳畔响起，夜歆岚惊诧地抬起了头，却撞进了谢芳宸满眼的温柔中。两颊飞起红霞，夜歆岚羞涩地低下了头。
原来，他竟是谢老将军的长子，帝京赫赫有名的“岺朝四公子”之首的谢傲宸。
将手中的那盏茶轻轻递给夜惹尘，夜歆岚在他的对面坐了下来。夜惹尘小抿了一口，却端着那盏茶看着夜歆岚。夜歆岚见状微微一笑，抬手轻轻在他眼前挥了挥，柔声说道：“皇帝哥哥，你今天来我这儿应该不只是特地来喝一盏茶的罢？有什么事情你不妨直说。”
夜惹尘闻言轻轻一笑，放下了手中的茶盏，本想着开口将此事问清楚，但一看见夜歆岚的脸庞，他忽没了开口的勇气。
见他一直犹豫着，手不安地拨弄着茶盏的边沿，夜歆岚会意一笑，但那笑容中不免有了几分苦涩。其实不用他说，她也知道他是为何而来。深深吸了口气，夜歆岚坚定地抬起了头，看着夜惹尘，郑重地说道：“我愿意。”
闻言夜惹尘却痛苦地闭上了眼，不自觉攥紧了手中的茶盏：“我还没有说什么，你就说你愿意，你究竟在愿意什么？！”
微微一笑，夜歆岚将目光转向了窗外：“兄长不用说什么，我也知道你是为了谢家公子谢傲宸的事情来的罢。我既然已经答应了皇后殿下，就不会反悔的，兄长尽可放心，我不后悔今日的决定。”
“你是真心愿意，还是担心谢家的势力？你若非真心，哪怕……”
“兄长你不用说了，不管是为了什么，这都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不后悔。”
看着她眼中的坚定，夜惹尘最终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轻轻地闭上了眼，犹豫再三，艰难地点了点头。
手中的茶泡得久了，现在尝来，竟连苦涩的味道也是愈发得浓烈了呢……
靖王府旧居，禁苑。
夜歆岚陪着夜衾潺静静地站在院中，看着桃花树下玩耍的孩童，心中忽生出了几分悲意。两年时间，现在她正伴着这个已经“死”了两年的长姐，带着自己的侄儿回到了这个他母亲最不愿忆起又最不愿忘记的地方。
两年的时间，夜衾潺瘦了许多。她不再穿华丽的宫装，每天只是穿着简单的白衣，挽着简单的发髻，食了人间的烟火气，反倒更像是岁月中沉静下来的丽人，端庄而孤艳。她不再想着从前的日子，现在她全部的心思里，都是桃花树下的那个小男孩。
那是她的儿子，她和默连恪的儿子，夜望痕。当初她一念之差留下的小生命，如今也有两岁了。
夜悄对于这个孩子还是十分心疼的，虽然夜衾潺并不希望她再跟了自己，但是夜悄却不愿再离开她了。
发生在她身上的一切，叫这个沉稳的女子害怕了。
夜衾潺也明白她的心意，便也没有坚持。以后，夜悄怕是这一世都要在她的身边了。
阳光下，夜衾潺的侧脸安静而成熟。夜歆岚自小便和这个长姐十分亲近，这次和谢傲宸的事情，她自也不会瞒着夜衾潺。
夜衾潺静静听着她说着这些事情，却感觉像是好久之前的事情又一次重演了，只是这一次，结局是否会不同？
她的心中有些苦涩，她知道，她和夜惹尘，都是政治联姻的牺牲品，在这段没有感情的婚姻里，受尽了生的苦，她不希望夜歆岚也陷入到这个痛苦的深渊中。她的婚姻，一定要是她心甘情愿的。
轻轻握住她的手，夜衾潺干净的眸子含着无限的温柔，静静看着眼前这个自己花了一世守护的妹妹，柔声说道：“小七，告诉我，你是真心喜欢他，愿意嫁给他吗？不管以后的日子里你将面对什么，你都不会后悔今日的选择吗？”
夜歆岚没有马上回答她，只是轻轻低下了头，两颊微微泛起了红霞。沉默了一会儿，她最终轻轻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真的喜欢他，但是如果不能嫁给他，我会很难过，难过到不愿继续生活。”
没有再说什么，夜衾潺轻轻放下了夜歆岚的手，目光再次看向了那棵桃花树。树下的孩童，又叫她想起了那个她穷极一生都无法接近的人。
“我给你讲个故事罢。”
……
那年我才七岁，还只是情窍初开的时候。他就像是我的一个梦，一个我做了二十四年的梦。梦中他离开过，也回来过。不过现在，他又离开了。
当初那场灾难没有发生的时候，我也以为我们一定可以走到最后的，但是那场灾难过后，我找遍了整个岺朝，却再找不到他的痕迹了。等他再一次出现在我的生命中时，我已经失去了站在他身边的资格。
他的身边，是一个更干净的女子。
倾国倾城，她有着远胜过我的一切。最叫我心痛的是，他爱她，愿意为了她负尽天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