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夜淆寒抬起了头,目光炯炯地看着夜孟氏,一字一顿地说道:“阿娘,你真的有心吗?又或者说,我根本不是你的亲生儿子。”
闻言夜孟氏只觉得脑中一阵阵地抽痛,她下意识地放下了手中的茶盏,但是那沉重的叩击声却惊醒了她,夜孟氏猛得回过神来,目光复杂地看了眼夜淆寒,忽然狠狠扫落了手边的茶盏,向着夜淆寒沉声喝道:“滚出去!”
闻言夜淆寒嘴角扬起了一抹不屑的笑,依旧向她行了一礼方才退出去,夜孟氏没有再看他,只是低着头想着一些从前的事情。正因为如此,她并没有看见夜淆寒眼底的那点狠辣。
夜孟氏并不知道,这是她最后一次,居高临下地同夜淆寒说话了。
夜惊寒终究是靖王府的大娘子,因此她回来后照例是要大摆宴席的。楚寻这次是以夜惊寒的未婚夫的身份来的,因此这次的宴席,也颇有几分家宴的味道。席间,所有的人都面带笑意,但楚寻看着这一桌的人儿,心中却一阵阵发寒。
按位分而言,虽然夜惊寒是这靖王府的大娘子,但是拥有天然继承权的夜淆寒的身份应是比夜惊寒更加尊贵的,更不说夜淆寒此时已然娶妻且育有一双儿女,但是在开席的时候夜惊寒却被安排在了夜淆寒的上位。
这靖王府,果真是危机四伏。
席间楚寻并没有怎么说话,只是小酌着眼前的淡酒,冷冷地打量着这里的人。他必须要尽快摸清这里的一切,才能更好地保护夜惊寒。
夜淆寒的妻子名叫常心言,是个巫师的女儿,正因为如此,夜孟氏一直不待见她,即使她已经生育了一双儿女,但是夜孟氏依旧对她很冷淡。
常心言也是个高傲的性子,她虽然爱夜淆寒,但是她也不甘平白受夜孟氏的冷落,因此这婆媳两人的关系一直很尴尬。这次席间的座次安排的端倪常心言自也是看在眼里,夜淆寒可以视而不见,她却不愿承担着,宴席还没散场便想要离席了。
正要站起来,夜淆寒却一把拉住了她的手。常心言一愣,抬头不悦地看了眼夜淆寒,只见夜淆寒向她轻轻摇了摇头。
许是被夜淆寒抓得疼了,又或是不满于他的忍让,常心言狠狠甩开了他的手,但总算是坐了下来。楚寻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只是他什么也没有说,静静地结束了这顿饭便拉着夜惊寒回了屋。
“惊寒,你那个嫂子……”
夜惊寒见楚寻问及,也不打算隐瞒,只是轻轻叹了口气,缓缓说道:“她叫常心言,是这里一个巫师的女儿。阿娘本就忌讳那些巫术,但奈何她已经怀了淆寒的孩子,所以……”
正说着,楚寻忽近前来一把捂住了夜惊寒的嘴,夜惊寒心下虽是一惊,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顺着楚寻的目光,夜惊寒看见了门外那个小小的身影。
那身影见自己像是被发现了,不禁发出了一声轻轻的低呼,再顾不得掩饰自己,扭头便跑开了。
见状楚寻和夜惊寒对视一眼,夜惊寒似乎看懂了楚寻眼底的戒备,但她伸出的手尚不及拉住他的衣袂,他就箭矢般得追了出去。等到夜惊寒循着一个孩子尖利的哭声找到楚寻时,他的身边已经围了不少人。
夜惊寒拨开人群走到了楚寻的身边,等她定睛看清那个孩子的模样时却是心头一惊。
竟是夜唯忆,夜淆寒与常心言的女儿!
夜惊寒心头闪过一丝戒备,不自觉拉住了楚寻的衣袂,却不想却被楚寻的手轻轻握住。抬起头撞进他深邃的眼瞳,夜惊寒只感到慌乱的心瞬间平静了下来。
轻轻露出一抹微笑,夜惊寒将目光转回了夜唯忆的身上。
夜唯忆小小的身子伏在一个蓝衣侍女的怀里不住地颤抖,那样子真真是受了不小的惊吓。那蓝衣侍女夜惊寒也是认得的,是常心言的心腹,名叫忍苳。此时她正低着头轻轻拍着夜唯忆的后背安慰着她,那样子倒是像极了从前的夜孟氏。
夜惊寒见状便转身挥退了周围看热闹的家仆,却不想身后传来了一个冰冷入骨的声音:“婢子希望大娘子可以就今天的事情给我家娘子一个交代。”
夜惊寒闻言嘴角扬起了一抹不屑的弧度,也不转回身去,以同样冰冷的声音说道:“我不明白你一个小小的婢子想叫我交代什么。”
忍苳闻言贝齿咬上了下唇,眼底闪过了一丝怨恨:“大娘子自是不需要向婢子交代什么,只是今天楚郎冒犯了我家小娘子,如果大娘子不道歉的话……”
“你怎样?”
夜惊寒转过了身,目光中的挑衅却彻底激怒了忍苳。只见她愤恨地看着夜惊寒,沉声说道:“婢子会将今天发生的事情如实告诉娘子,请娘子发落,还望大娘子好自为之。”
“悉听尊便。”
夜惊寒的眼底闪过了一点戏谑的笑意,再不顾她们,只挽起了一旁一直浅笑着看着这一切的楚寻,转身离开了。望着两人渐渐远去的背影,忍苳却没了方才的气势,像是耗尽了所有的气力,一下子低下了头。
一点泪光闪过,忍苳苦涩一笑。她是知道自家娘子在这里所受的委屈的,今天的这个事情,夜孟氏必是不会向着自家娘子的,但是……
忍苳眼底的光渐渐坚定起来,她抬手抹去了眼角的泪,将手护在夜唯忆的头上,目光望向了夜惊寒和楚寻消失的方向……
日渐近黄昏,夜惊寒和楚寻应了前来传膳的小厮,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去了前堂。等他们到时其他人也都到齐了,夜孟氏便叫夜惊寒坐在了自己的身边,其他人也纷纷落了座准备开膳了,只有常心言一直站着没有动。
“母亲大人,今日午膳后长姐曾出手差点伤到我的唯忆,事后还不愿给我一个交代,现在我请求母亲大人替我做主。”
此言一出,席间立刻安静了下来,只是夜孟氏就像是没有听见一般,还是浅笑着给夜惊寒夹着菜。这下常心言是彻底恼了,直接转身准备离开了。
一只手,一声冷喝,同时到来。
那只手,自然是夜淆寒的,而那声冷喝,无外乎就是夜孟氏的。
“站住!”
席间的人从未见过夜孟氏恼怒的样子,一下子吓得不敢再动筷了,但常心言却只是不屑一笑,狠狠甩开了夜淆寒的手,骂道:“懦夫!”说罢便转过了身,向着夜孟氏,露出了诡异的一笑,“母亲大人,你果然还是这般偏执,你可是从来都不顾我的面子的。不过现在我也不想再计较这些了,你护着自己的女儿,我也不会让我的女儿平白受了委屈的,今天你既不愿替我主持公道,那我只得……”
“啪!”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后,众人的目光都落到了夜淆寒的身上。只见夜淆寒此刻眉间洋溢着浓浓的戾气,阴沉沉地看着常心言,喝道:“滚回去坐好!”
常心言的脸因为夜淆寒的那一巴掌已然肿了起来,但她似乎没有感觉到一般,只是静静地盯着眼前的这个男人。
就是眼前的这个男人,为了他,她不惜与巫族断了往来,为了他,她不惜废去了一身的巫术,为了他,她甚至甘愿承受夜孟氏的刁难,但也正是这个男人,在她最无助的时候,给了她一巴掌,彻底站到了她的对立面。常心言不知道自己是无端受累还是罪有应得,她只是觉得此刻的自己,实在是太可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