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寻收回了思绪,却感觉眼角湿湿的,抬手竟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落下泪了。原来,他爱她,早已刻骨铭心,无畏输赢。
梦中皆是黑色的泥沼,夜衾潺在里面苦苦挣扎,却怎么也逃不出去。她无助地向眼前的人举起双手,却发现那人竟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窒息感渐渐袭来,夜衾潺的意识渐渐离开身体,她默默地闭上了眼,眼角的泪终究只是挂在眼角。
一阵笛声如梦,轻柔地挽住了她灵魂的堕落。那年靖王府下的桃花树,伴着这一曲悠扬的笛声,悄然入梦。
夜衾潺心中是说不出的滋味,卑微、无奈,又有几分不甘。眼角的泪颤了颤,终于顺着岁月斑驳的痕迹,缓缓隐入了她微斑的发。夜衾潺缓缓睁开了眼,入目皆是再熟悉不过的景,她却看得落了泪。
这座该死的皇宫,锁死了她所有的可能,哪怕只是告诉他她爱他,于她,也是触手不可及的泡沫,美好却易碎。层层荆棘编织的金碧辉煌的囚笼里,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笼外的人愈走愈远直到彻底消失,再也找寻不见……
天崇三年,新后谢芳宸入主中宫称后,协助夜惹尘处理岺朝政事,而先前一直把控朝政的昭宁长公主夜衾潺则一病不起,渐渐地便退出了政治中心。对此,岺朝国内众说纷纭,但大多不过说是换了一个女主操持傀儡。
夜惹尘对此倒也只是一笑了之,依旧做着手头的事情。从前,这些边关战事的奏折都是夜衾潺处理的,他并不清楚其中的利益纠葛,直到了现在真正自己面对这些的时候,夜惹尘才真正感到了巨大的压力。
为此,他经常是宵衣旰食,渐渐地消瘦了不少。
谢芳宸也是信守承诺的,她凭借着自己在谢老将军身边学到的军理,倒也帮着夜惹尘解决了不少麻烦。同时在她的坚持下,岺朝国内掀起了一股科举取士的热潮,谢芳宸便借此机会快速地推进了国内的教育制度改革,一时间岺朝国内的好学之气蔚然成风。
而随着国民素质的普遍提高,先进的思想也在悄然发芽,国人对于男女之别的偏见也淡了不少,国内对于谢芳宸干政的反对之声也消减了不少。而随着社会生产力的不断提高,岺朝国内更是一派国泰民安、欣欣向荣,历史上称之为“崇元盛世”。
蜀地。
深秋之景难免会染上几分萧瑟,蜀地又是地处北境,冬天来得就更早了,因而现在虽说还在秋季,但是蜀地的风中已多了几分冷冽。
靖王府外。
道旁的树皆黄了叶,纷纷扬扬地洒落一地金黄,一驾马车,静静地停在靖王府朱红斑驳的门外。两边的石狮身上落满青苔,显示着岁月的悠远,石狮下,一个端庄的妇人,浅笑着看着马车的方向。
车帘微动,一个白衣男子,剑眉星目,手握佩剑,轻轻走了出来。他并未走远,只是静静站在车旁。车内缓缓伸出了一只凝脂般的玉手。
纤细,圣洁。
男子见状微微一笑,伸出了自己的手,将那手的主人扶下了马车。
夜惊寒今日一袭淡雅的紫色长裙,眉目间染了一层淡淡的笑意,方才走下马车便看见了车外的妇人,多年的孤苦像是一下子找到了宣泄口,瞬间便红了眼。
那妇人见状忙走上前来,轻轻将夜惊寒拥入了怀中。她轻轻抚着夜惊寒的发,眼中满是心疼:“惊寒,你瘦了,阿娘都快认不出你了。”
夜惊寒闻言心中却更加不是滋味了,她将头轻轻埋在夜孟氏的肩头,声音也哽咽了:“阿娘,是女儿不孝,叫阿娘担心了。”
闻言夜孟氏眼底的光却忽然黯淡了,她轻轻将夜惊寒的身子扶正,捋了捋她额前的碎发,痛苦地闭上了眼:“惊寒,对不起,当年都是……”
夜惊寒轻轻将手放在了夜孟氏的唇上,阻住了夜孟氏的话头。只见她轻轻摇了摇头,眼神中没有半点幽怨:“过去的事阿娘就不要再提了,现在女儿不是回来了吗,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夜孟氏看着眼前这个沉静的女子,心中忽然多了一点苍凉。从前的她,可是锋芒毕露惯了的,半点不饶人,可现在……
夜孟氏收起了眼中的心疼,轻轻挽起了夜惊寒的手,拉着她走进了那道朱红斑驳的大门。楚寻一直站在马车旁,看着夜惊寒眼底的释然,也放下了心来。只要她肯放下心中的执念,那一切都是有希望的。
启唇微微一笑,楚寻正准备走进靖王府,眼角却瞥见了暗处的一个身影。
观那身影的衣着,不似下人,倒有点儿像是贵家公子,只是他的目光着实叫楚寻心中一紧。没有少年的英气,有的只是刻毒和不甘。
楚寻没有走上前去,就好像根本没看见他一般自顾自追上了夜惊寒。他并没有将此事告诉夜惊寒,只是在心中多了一点警惕。
这表面平静的靖王府,绝不会比帝京城安全。甚至说,这里,远比帝京城危险许多。
天很快就黑了下来,在夜惊寒的要求下,楚寻住在了夜惊寒的隔间。经过几月的舟车劳顿,两人早早地便歇下了。偌大的靖王府,还有一个院子亮着烛火。
正堂很大,但是装饰得却并不十分浮夸。夜孟氏静静地坐在首座上品着茶。
院子传来了阵阵脚步声,夜孟氏却连头都没有抬一下,只是沉声说了句:“来了?坐罢。”
“谢阿娘,只是不知阿娘这么晚唤儿子前来所为何事?”
见来人并不坐,夜孟氏明显有些不悦,放下了手中的茶盏,抬眼冷冷地看着他。
她的眼睛很漂亮,只是此刻从中竟不见一丝一点的温情,似乎眼前的不是自己的儿子,而是一个窥视自己手中权力的外人一般。
来人正是今天白天楚寻看见的那个站在暗处的少年。如今在烛光下,他脸上的戾气显得更加深了。也不再多说什么,他只是静静地站着,眼睛也不看夜孟氏,眼底不断翻涌着刻毒和畏惧。
本是水火不相容的两种情绪,却分明出现在了这个少年的眼中。
夜淆寒,靖王府大郎君,夜惊寒的胞弟。
“上次我同你说的那件事情,你安排好了吗?”
闻言夜淆寒的身子猛一抖,抬起眼来怔怔地看着夜孟氏,却并不说话。夜孟氏见状不屑地发出了一声冷哼,又伸手拿起了桌上的茶盏:“我记得我同你说过,这支军队从始至终就是你长姐的,从前不过是借你打理,现在你长姐回来了,自是要归还给她的,你又有什么值得不甘的。”
夜淆寒此时眼中已经盛满了愤怒,只见他猛得松开了紧攥的拳头,抬头直视着夜孟氏,他眼底的反抗倒着实叫夜孟氏心中一惊。
“交出军权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儿子这心中一直被一个问题困扰着许久了,不知阿娘是否可以帮儿子解惑?”
多少年了,在夜孟氏的心中,自己的这个儿子,一直都是对她惟命是从的,现在竟然会违背她的意思。夜孟氏嘴角扬起一丝玩味的笑,小抿了一口手中的茶,下巴顺着夜淆寒的方向扬了扬,示意他问。
夜淆寒见状眼神一黯,低下了头,声音似从嗓子跟里硬生生挤出来的似的,听得夜孟氏皱了皱眉:“从小的时候开始,不管有什么好东西,阿娘向来是第一个便给了长姐的,哪怕是连这靖王的位子,你也是打算好留给长姐了吧。儿子不明白这其中的原因是什么,只是儿子时而在想,是不是儿子做得不够好,还没有达到阿娘心中想要儿子达到的高度,但是现在,儿子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