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眼看着就要入秋了。”
谢芳宸闻言也看向了亭下的荷塘，声音似流水般清澈：“是的，这一年眼看也要过去了。”
夜衾潺闻言浅浅一笑，缓缓低下了目光：“这一年还当真是不太平呀。”
谢芳宸闻言陷入了沉默，也不管夜衾潺根本没有看向她，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发出了一声幽叹。
沉默良久，亭中的两人谁也没有再说什么，耳畔，只是风儿轻轻吹着的声音。
“长公主，有何事不妨直言，芳宸听旨便是。”
夜衾潺闻言嘴角溢出一抹苦笑，眼底倒是浮起了一层释然：“娘子果真是个明白人呐。既如此，本宫也就不绕弯子了，今日本宫邀你前来，也不是为了别的，本宫想来娘子在心中应当对此也早已有所猜测了罢。”
说着夜衾潺抬眼淡淡地瞥了眼谢芳宸，见她仍看着荷塘，才转了目光，接着说道：“正如娘子所知的，在这一年里，本宫亲自选定的皇后苏静鸢惨死宫中，中宫之位就一直处于空悬的状态。但是后宫还在，后宫的妃子也一直在增加，本宫觉得，这个位子，是时候需要一个有能力的新主人了。”
谢芳宸一直静静听着，直到此时也没有说话，只顾着自己看着荷塘出神。她的侧颜安静美好，纯洁得那般不真实，夜衾潺恍惚间竟看见了刚刚进宫时的苏静鸢，不禁心头一痛，低下了眉眼。
谢芳宸嘴角轻轻扯出了一抹浅笑，款款起身，向着夜衾潺行了一礼，声音一如方才的平静：“民女，谢长公主。”
夜衾潺没有想到她会如此爽快地答应，下意识不可置信地抬起了头，却正好对上她深邃的眼瞳。
“但民女希望长公主可以答应民女的一个请求。”
不知为何，当夜衾潺看见谢芳宸眼底的那点深邃的光芒时，却感到了一阵莫名的惊慌……
……
“不行！”素心殿内，夜惹尘脸色阴沉，一声低喝后便是许久的沉默。
夜衾潺静静站在窗前，眉头紧锁，眼底不断闪烁着忽明忽暗的光芒，也不多说什么，只是静静盯着夜惹尘。
终于夜惹尘像是泄了气一般，重重甩了甩头，转身坐到了桌前，拿起了桌上的茶杯，像是和自己赌气一般，仰头就是一饮而尽。只是可惜了这杯中的是茶不是酒，不然夜惹尘一定会想着借酒浇愁的。
许久，直至茶盏也见了底，夜惹尘方才将手中的茶杯重重磕在了桌上。他的声音低低的，仔细听来竟还有些恳求的意味：“长姐，求求你，放过我罢。”
夜衾潺闻言眼底闪过一点心疼，但是随即她的眼中就浮现出了一分坚决，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一步步走到了桌前：“你没得选择，我，也没有资格选择。”
夜惹尘攥着杯子的手渐渐握紧，好像要将手中的杯子捏碎一般，紧紧咬着下唇，眼眶却不争气地红了起来，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地说道：“当初因为你和阿耶的坚持，我违背了自己的意愿，娶了静鸢为后，却害她白白惨死宫中，如今你又要我娶那谢家的大娘子为后，难道一个苏静鸢的悲剧还不够吗？还是你觉得死的人不够多？难道非要亲手逼死惊寒，逼死我才肯罢休吗？！”
闻言夜衾潺只觉得眼前一黑，心中的火气一阵阵涌上来，她不自觉便扬起了手，一巴掌狠狠甩在了夜惹尘的脸上：“够了！惹尘你该醒醒了，惊寒她是你的亲皇妹，你们永远都不可能的，你为什么还是这么执迷不悟？！你是这岺朝的皇帝，娶一个有势力的皇后稳定前朝后宫是你义不容辞的责任，难道这些还需要我来教你吗？！”
夜衾潺这一巴掌着实是用了力，夜惹尘的脸被扇得偏向了一边，嘴角隐隐有了一丝血迹。听着她的话，夜惹尘嘴角露出了一抹嘲讽的笑，抬手轻轻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看着良久，忽然闭上了眼。
“是呢，不可能了，那已经是永远的梦了……”
说罢也不看夜衾潺，夜惹尘直接走出了素心殿，只留下了一个明显瘦削了许多的背影。夜衾潺此时也冷静了下来，本想着拉住他，但是伸出去的手最终也只是握住了一把空气，微张的嘴中最终也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见他已转出了素心殿，夜衾潺默然地放下了手，嘴角漾出了一点苦涩，轻轻摇了摇头。
脑中忽传来一阵不适，夜衾潺的身子猛然晃了晃，她不自觉抬手想扶住点什么，手却只是触到了一片虚无，最终重重摔在了地上。看着自己手掌心中渗出的点点血迹，夜衾潺却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只是觉得周身像是被什么束缚了一般，缠得她透不过气来……
天崇三年夏秋之交，一道圣旨惊动了整个岺朝大地。空悬多时的中宫之位终于等来了它的第二任主人，正二品辅国大将军谢氏的长女，谢芳宸。
圣旨一出，举国震惊。而处于这次事件的局外人夜惊寒也再次被推到了风口浪尖，成了众人谈笑的话柄。
漏香阁。
点点幽香绕梁，夜衾潺已经睡下了，殿内难得的安静。夜悄看着夜衾潺熟睡中微微蜷曲的身子，眼底流露出了几分心疼，轻轻转身掩上门离开了。
久久立在庭前，夜悄脑中不断闪现着夜衾潺这些年的艰辛。国人反对女子主政，但是为了岺朝的江山，她毅然顶风而上；夏国几次侵犯边关，为了激励边关将士，她亲自披甲上阵，身受箭伤却一声不吭；护国公苏氏直言夜惊寒祸国殃民，她却不顾群臣反对以一己之力保下夜惊寒……
夜悄陷在回忆里不能自已，不自觉就落了泪。为了维持国内的稳定，同时也是为了收回谢氏手中的兵权，防止他像护国公苏氏那样起兵造反，那天，在恋辰亭里，夜衾潺答应了谢芳宸的要求。
交出手中所有的权力，将权力中心转到夜惹尘身上，在保证国家稳定的情况下，一步步退出政坛。同时谢芳宸入主中宫，成为岺朝的国母，协助夜惹尘稳定前朝后宫。
夜悄在袖间的手渐渐握紧，下唇也因为过于用力竟被咬出了血来，但是夜悄似乎没有察觉一般，只顾看着庭院中那棵落叶的桃花树。
桃花树，终究是那棵桃花树误了她，她忘不了他……
忽一阵脚步声入耳，夜悄匆忙间回过头去，只看见夜惹尘静静地站在她身后。他直直地看着她的脸，目光闪烁不定。
夜悄这才惊觉自己的失态，忙抬手拭干了脸上的泪痕，但是夜惹尘终归是看见了。只见他轻轻从身后取出了一张圣旨，递到了夜悄的面前。夜悄久久看着那张圣旨，却在心中发出了一声苦叹。
该来的，终究是逃不掉的，这些事虽然夜衾潺不愿让夜惹尘知道，但是夜悄此时已顾不得这许多了，如果她不告诉夜惹尘夜衾潺为此所付出的代价，怕是这两人又要闹上许久了。夜悄抬头看了看这同样固执的皇帝，轻轻摇了摇头。
“陛下，可否借一步说话？”
……
这些天董贵妃的身子也不太好，加上为了准备新后的大典，竟病倒了。夜惹尘去仪霞宫看望她时正巧碰见了同样来探望她的夜歆岚。
夜歆岚这几日也是憔悴了，性子比以前更是不喜欢说话了。回宫的路上夜惹尘没有再叫轿辇，只是和夜歆岚一起慢慢走在这深宫寂寞的辇路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