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他还是宫中的一个无名的侍卫的时候,钟嬷嬷就已经喜欢上了他。其实,他也是喜欢钟嬷嬷的,毕竟那时候,钟嬷嬷还很年轻,出落得也是亭亭玉立的一个美人儿。
他们好了一段时间,只是他一直不敢碰她的身体。直到他离开皇宫,钟嬷嬷都是清白的。换言之,她南儿,根本就不是他的孩子。她不过是当初一个雪天他出宫在路旁捡到的一个弃婴罢了。
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钟嬷嬷已经知道了先后命不久矣,到那时,她的命运,便是无根浮萍,不知所往。
她不愿拖累他,就骗他说自己变了心。
他知道她心意已决,便顺着她的意思,离开了皇宫。
后来他在山间遇险,就是他现在的妻子救了他。他感念她的恩德,又见她一人独立抚养一个孩子实在不易,在女子隐隐的爱意下,他选择了留在山间做一个普通的猎户。
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那个孩子渐渐长大,却在他一次外出是被潜入屋中的青蟒吞吃了。女子一蹶不振,身子也一天不如一天,而他也是心怀愧疚,不仅是对女子,更是对钟嬷嬷。
夜衾潺一直静静听着南儿讲着这些不堪回首的事情,情到了极致的时候不禁发出了一声幽叹。
她轻轻抬手抚了抚南儿的发,将南儿拥进了自己的怀中。
其实她又何尝不迷茫呢?深埋心底的爱不敢言之于口,究竟是她的怯懦,还是她爱得不够?
夜衾潺不知道,只是觉得自己的心随着南儿断断续续的抽泣,也是揪着疼得厉害。
夜衾潺几乎是一夜未眠。得知了自己这次的坠崖事件可能与夏国有关,她就必须要小心了,况且在宫中她都能遇到刺客,那在宫外呢?
夜衾潺不禁觉得有些不寒而栗,便传召了寒甲军的首领,交代了他去仔细查探一下宫中禁卫军的底子。
这边寒甲军的首领刚走,夜悄便从侧门走了进来。
见她一脸的凝重,夜衾潺心中有了些不安。果不其然,夜悄没有说什么,只是轻轻递上来了一封信。
夜衾潺竟有些不愿伸手去接,似乎是知道其中的某些不忍。
娟秀的字迹跃然纸上,内容却是无比的沉重。
“长公主,请原谅南儿的不辞而别,但是南儿也是别无选择了,有些事情,南儿必须要弄明白,也不至于妄活这一场了。南儿很感谢你这些年的照顾,让本应死去的南儿找到了活下去的理由,现在,南儿要去找回真正的自己了,你莫要挂念南儿,愿你平安喜乐。”
南儿走了。
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夜衾潺感觉脑中似有什么在翻腾,不自觉皱了皱眉。
夜悄却还是有些担心,毕竟这南儿也算是从小就在府中了,也是夜悄一手带起来的。
“长公主,需要派人去寻吗?”
夜衾潺轻轻摇了摇头,嘴角漾起了一抹浅笑:“罢了,由她去罢,这是她自己选择的路,是对是错,一切都是既定了的,南儿也长大了,相信她会明白的。”
抬头看了看窗外渐渐西沉的阳,夜衾潺轻轻叹了口气:“悄,我累了,你也先下去吧。”
夜悄看着夜衾潺眉间散不开的忧愁,心头不禁一疼,简单叮嘱了几句后就退下了。
夜衾潺也确实是累了,不只是身体,更是灵魂。
独自一人回到房中,看着空荡荡的冰冷床榻,夜衾潺的眼底流露出了浓浓的悲哀。
其实,从心底里来说,她是很羡慕南儿的,起码她还有追寻心中梦想的权力,但是她夜衾潺却只能生生世世被困在这帝京城中,似那幽冥中的可怜魂魄,永世不得超生……
天崇三年,刚刚平息了战乱的岺朝又一次陷入了风波之中。一直在北境抵抗夏国侵犯的谢氏一族的军队因遭到了军中人的临场倒戈,在两国交境的秦淮岭遭到了夏国的伏击,一时间困居秦淮岭,损失惨重。
谢老将军连夜八百里加急向帝京寻求救援,而夜衾潺在接到加急后也是立即就采取了行动,由当时留守帝京的太平公主领着帝国最精锐的金甲军的一支支脉直奔北境而去。
本以为这场风波很快就会平静的,但是没想到太平的军队方出了玉门关就遭到了夏国军队的阻击,情急之下只能先行退入临城,却不想因此竟围困临城,而临近得到消息的军队也在赶来的途中纷纷遇伏,谢老将军更是负了伤,一连失了不少城池。
一时间,岺朝国内一片惨淡。
在太平困守临城的第三天,前线又传回了一个急报——太平心系前线,最终决定孤注一掷,结果终因敌我力量悬殊,全军覆没,而太平本人更是被夏军俘虏了。
传言夜衾潺看到这份急报时吐血昏了过去,夜惹尘也是差点一口气没有缓过来,岺朝上空,瞬间腾起一片阴霾,经久不散。
而此时的岺朝国内,带兵出征的呼声日益高涨,而这挂帅的将领中呼声最高的莫过于刚刚平定了义军起义的镇军大将军楚寻。
对此,夜衾潺选择了回避,夜惹尘一时间也拿不定主意。最高统治者对此次出兵的模糊态度也加重了岺朝人民内心的不安,给本就人心惶惶的岺朝又蒙上了一层阴影。
昀恩寺。
庄严的古佛钟声久久回荡在殿中,外面所有的战乱灾祸,似乎都在这声声叩问中逐渐平息。殿中立着金塑的几尊大佛,佛下,夜歆岚一身素衣,墨发微束,正虔诚地跪在佛前祈祷着。
寺外,夜惊寒正双手抱着胸倚着寺墙站着,眼中忽明忽暗的是一些难以名状的情愫。这个曾囚禁了她的地方,本以为此生都不会再来了,却不想如今竟是以这种方式再次踏足。
想想也真是命运弄人。
寺门轻启,夜歆岚在采馨的搀扶下走了出来,看着她手提着宫裙小心翼翼地跨过高高的门槛,夜惊寒微微一笑,放下了手,过去搀住了夜歆岚,两人并肩走下了阶来。
“她现在怎么样了?”
说这话的时候,夜惊寒的目光明显有些躲闪。
夜歆岚闻言微微一笑,眼中有些无奈:“既然有在关心她,为何不自己去看一看呢?”夜惊寒闻言却闭上了眼,轻轻摇了摇头,不再说话了。
见状夜歆岚也只得无可奈何地看着她,有些事情,也不是她可以轻易改变的,但是她却相信,只有她坚持,这一切,终有一天会改变。
只是这时的夜歆岚并不知道,上天早已安排好了所有,她,并没有等到冰消雪融的那一天。
快到马车的时候,楚寻出现了,他拦住了夜惊寒。
夜歆岚见状没有说什么,只是微微一笑,先行上了马车。夜惊寒下意识伸出了手想要拉住她,却不想楚寻截住了她的手。
他的掌心温暖一如从前,只是明显已经多了几分岁月的痕迹。楚寻本来俊朗的脸经过这些月边境黄沙的吹袭,又多了些棱角,夜惊寒看着看着便不自觉抬起了另一只手,轻轻抚着他的侧脸。
楚寻眼底是久违的微光,他握住了夜惊寒的手,却叫夜惊寒身子猛一颤,从幻想中跌回了现实。
这么多年了,楚寻一直在身边的守护夜惊寒不是感觉不到,只是她心中终究放不下夜惹尘。
夜惊寒低下头苦涩一笑,自嘲着自己的优柔寡断,叹着这也许就是爱之深,恨之切,恨之切,爱之深吧。
楚寻却始终没有回避夜惊寒的目光,见她低下了头,眼底明显有些失落。最终他还是松开了夜惊寒的手,轻声说道:“惊寒,我……又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