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依旧如往日一般,寂静无声。夜歆岚和夜惊寒正在夜衾潺的漏香阁中叙话。
经过上次的事情后,夜惊寒终于放下了成见,开始试着接近夜衾潺。夜惊寒本就是一个聪明人,想明白了之后,自然也就看清了很多从前看不透的事情。这些天下来,三人的关系倒也不算太坏。
三人聊天正聊在兴头上,夜衾潺忽看见了一支短翎箭从窗口激射了进来!
夜衾潺顿时心下一惊,一边向着门口喊了声“悄”,一边推开了面前的夜惊寒,又扑倒了夜歆岚,顺手扯过了一旁的大氅盖在了夜歆岚的身上。
等到夜衾潺做完了这一切,门外的夜悄却还是没有动静。
夜衾潺猛然间意识到了什么,正想打开门,却又有几支短翎箭破窗飞来,直袭夜惊寒而去。
夜衾潺心下一惊,忙向夜惊寒的方向扑去,却没发现自己的身后也飞来了一支短翎箭。
夜惊寒被她扑倒,自是没有受伤,只是夜衾潺自己身后的那支短翎箭却生生刺进了她的腰间,夜衾潺当场便是口吐鲜血,直接昏了过去。
夜惊寒此时也缓过了神来,忙扯下了一旁的床单,将袭来的箭尽数卷了进去。
终于门口传来了一阵脚步声,紧接着传来了向心的声音。至此,这场风波也总算是平息了下去,只是夜惊寒看着床上脸色惨白的夜衾潺,心中有些百感交集。
方才危机来临的时候,她的反应,竟是不顾自己安危而是来救她……
夜惊寒是觉得自己是愈来愈看不懂这个女子了。
“啊——”
尖利的尾音戛然而止,漏香阁里,人心颤动。
夜衾潺脸色惨白,甚至连嘴唇都染上了一层死灰,一粒粒豆大的汗珠,从她零散的发间,不断滑落。她的双手双脚被缚在床上,被绳子绑住的地方,因为过度用力地撕扯,已然划开了几道深深的血口,火燎火燎得痛。明煖此时却只是举着银针,有些不忍下手了。
那支短翎箭射来的位置很毒,横亘在夜衾潺的腰间,虽然明煖已经有了取出的方法,但是这样做的痛苦却是远远超出夜衾潺的承受能力的。
“明……太医,你只……管施针,其……他的……不是你……该考虑的……”夜衾潺此时已经痛得浑身颤抖,勉强挤出的话已经连不成句了,但她还是勉强睁开了眼,灼灼地看着明煖。
明煖感受到了她眼底的倔强,手微微一抖,无声地叹了口气,挥了挥手示意众人退出去,只留下了夜悄协助他。
深深吸了口气,明煖忽得眼神一凛,猛举起了银针,夜衾潺只感觉到一股剜心之痛,之后便眼前一黑,昏了过去。夜悄一直按着她的身子,感受着她的痛苦,她却只能紧咬着自己的唇,什么也做不了。
那是她第一次,有了一种无力感。
短翎箭顺利取下,夜悄再克制不住自己的情感,手忙脚乱地扯掉了夜衾潺手上的绳子,一把将她抱在了怀里。
明煖的脸色也不好看,扶着桌沿才能勉强站稳身形,他看了眼崩溃的夜悄,没有打扰她,只是拿起了桌上沾着血的短翎箭,轻轻退了出去。
“煖,长姐的伤如何了?”
“陛下放心,长公主的伤并没有大碍,只要日后好生调养即可,只是,这次的事情来得蹊跷,陛下当好好查一查了。”说着明煖将手中的短翎箭递给了夜惹尘。
一旁的向心刚想接过来,却被夜惹尘一把夺去了。他仔细地摸着箭上的血迹,眼底渐渐泛起了狠厉。
“煖,依你看,这次的事情,有没有可能和他有关系?”夜惹尘虽没有明说,但是明煖心里也大概知道他口中的“他”指的是谁。
“他的嫌疑自是脱不开的,但是陛下也要从长计议,切不可轻举妄动。先不说他在前朝的势力有多少,单是要扫除他在军中的势力,我们先得有人能替补那些空位才是。眼下我们的人大多不在朝中,如果陛下这时行动,恐怕连后宫的安全都是保证不了的了。不如先等长公主醒来再从长计议罢。”
夜惹尘闻言点了点头,眼底却浮起了一丝无奈:“前朝、后宫、军中,这三处古来就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我原以为静鸢在后宫中没有培植自己的势力,却忘了她的阿耶乃是三朝元老,现在想来……”
“陛下,你莫要自责了,一切都过去了,眼下长公主还没醒,要先稳定前朝才是。”夜惹尘闻言点了点头,轻轻转过了身:“朕有些乏了,长姐这边就交给你了,好好照顾她。”
“是。”
明煖看着夜惹尘渐渐远去的背影,嘴角却露出了一抹诡异的弧度,微微偏头看了眼紧闭着殿门的漏香阁。
天崇二年末,怀化大将军楚寻顺利抵达边关,与护国公苏氏的义军进行了五次大规模的战役,三败而二胜。其后又是四场小规模的战役,均以失败而告终。义军内一片欢呼之声,苏父却是一直紧锁着眉头,一言不发。
他的部下对此很不理解,他却解释说:“你别看眼前的战局似乎是我们占了上风,但其实这几次战役下来,我们是半点便宜没捞到。皇家的军队虽然表面上来看一直在吃败仗,但是你仔细看,”说着苏父用手指了指地图上的某个点,“他们的城池却是一点儿都没有丢失的。能在连连战败的情况下固守城池,还能保证军心不散,这个楚寻,不简单。”
就像是为了证明苏父的话一般,天崇二年的冬天,在东境的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中,这场席卷整个岺朝的大战,终于落下了帷幕。
东境临海,气候虽不是十分寒冷,但却是要结冰的,而且东境的空气是湿冷,战马在冰天雪地里的作战能力就被大大削弱了。
无奈之下,苏父只得下令先退守淮城,想着调集在东境北部作战的势力,却不想困守淮城三日后传来了那支势力被尽数剿灭的消息。
苏父一气之下吐了血,楚寻却趁这个当口夜袭了他的后方,烧了他的粮草补给。据说,那日苏父站在淮城高高的城墙上许久,看着大火一点点吞噬人们的信念却只能无可奈何地叹着气。
第二日,淮城的城门终于打开,苏父带着最后的几支队伍,想要冲出重围,最后,在淮城不远的一处小丘上,苏父被楚寻的兵围住了。苏父身穿着戎装,脚下骑着的战马早已倒在了血泊里。他看着丘下成堆的白骨,不禁潸然泪下。
楚寻脚跨一匹黑鬃马,身着黄金甲,缓缓从军队中走了出来。
苏父看着眼前这张年轻的脸,不禁有些感慨。他抬头望了望太阳,忽举起了手中的剑,直指耀阳。
楚寻冷冷地看着这一切,此时方才说道:“投降吧。”
苏父闻言竟仰天发出了一阵狂笑,连眼角都渗出了泪来:“投降?投降我就能活命了吗?我当初既然选择了谋反,就没有想过要活命!”
忽然他收回了手中的剑,目光灼灼地盯着楚寻:“我死是我咎由自取,但是那些士兵是无辜的,我求你,放过他们。”
楚寻闻言冷冷一笑:“凭什么?!你还有什么资格和我谈条件。”
苏父闻言没有恼,只是黯自收回了目光:“你会的。”
忽然他举起了剑,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楚寻下意识想阻止,但是那句话最终也没出口,他也收回了手。这个时候,也许自尽,对于苏父而言,便是最好的结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