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晚秋的阳光下,夜惊寒的侧颜美得惊世骇俗,夜歆岚竟看得有些痴了。
“惊寒,你还怨长姐吗?”
夜惊寒没有回头,她的声音,像是从缥缈的虚空中传来的:“现在计较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吗?大局已定,怨或不怨,这一切都不会改变了。”
夜歆岚闻言轻轻叹了口气,低下了眉:“长姐也有她的苦衷,当初……罢了,你真当好好了解一下长姐,放下你们之间所有的偏见,也许,有些事情,也不一定只是一场死局。”
夜惊寒没有回应她,只是抬手轻轻掐住了一朵晚菊的茎,说出了一句看似无厘头的话:“岚儿,你看,这花儿多美呀,但是如果没有下面这根茎不断给它输送着养分,它又当如何呢?”
正说着,忽然夜惊寒手下猛一用力,生生掐断了那朵晚菊的花茎!
看着那朵晚菊如一片枯叶般毫无生气地躺在掌间,夜惊寒却只是冷冷一笑:“断了茎,便如鸟儿折了翅,纵使你使尽所有手段,也休想再叫它开花结果了。”
说着夜惊寒轻轻吹落了手中的晚菊,看着它像断了翅的鸟儿般不可遏制地落向地面,落到了泥土之中。
夜歆岚见到这番场景不由得心中一惊,缓缓起身走向了那些残花,轻轻用手拾起一片,自言自语地念道:“那如果它本就是无果之花呢?又或是,无花之果。”说罢她抬头看了眼夜惊寒,夜惊寒却好像没听见一般只管自己拨弄着眼前的花儿。
但是夜歆岚可以肯定,她是听见了的。
没有戳穿她,夜歆岚只是浅浅一笑,便将手中的残花放回了泥土中。
从泥土中来,自当回到泥土中去。落红,亦不是无情之物啊。
素心殿。
夜衾潺一如既往地在照顾夜惹尘。阳光从窗子间透进来,散散地打在夜衾潺的脸上,掩去了她的几分虚弱,平添了几分淡然。她打来了一盆水,仔细地替夜惹尘擦着身子。
“这几日寻应当是和静鸢的阿耶遇到了,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其实从心里来说,我是不愿意他们打起来的,只是……罢了,这些事情也不是你我可以左右的,一切都随缘吧……”
正当她一厢情愿和夜惹尘聊着天的时候,忽然感到了夜惹尘的小指轻轻颤了颤。虽然很微弱,但是夜衾潺还是感觉到了。
那一刻,夜衾潺心中被难以言状的欣喜冲击,一时间竟湿了眼眶。但是还不等她平复下来心绪,夜悄就匆匆走了进来。
“长公主,婢子接到了一封密信,这信的内容,是关于那日你的跳崖计划的……”
听到夜悄的话,夜衾潺眼神猛一凛,忙放下了夜惹尘的手,沉声问道:“什么?”
“原本你的计划是天衣无缝的,寒甲军在三日后一定会顺利下崖救下你和楚将军的,但是后来……”说道这里,夜悄的眼神也寒了下来,“正当我们打算下崖的时候,不知从何处忽然来了许多黑衣人,我们没有准备,一时间便落了下风。无奈之下,我们只能被迫延迟救援计划,却不想等我们再下崖的时候,你已然不见了身影……”
夜衾潺静静听着,直到此时才缓缓开口:“可有查到是何人所为?”
“我怀疑,宫中已经混入了夏国的奸细,等到你得空,是该好好排查一下宫中人的底细了。”
夜衾潺闻言轻轻点了点头,回头看了眼夜惹尘,眼底闪过了几分怜惜,起身便随夜悄出了素心殿。
两人本是打算去尚宫局的,但是方行至漏香阁门前,便被前朝的太监叫住了。
是冀州刺史郎。
夜衾潺闻言明显有些不悦,但是她知道冀州刺史郎来找她的目的,因而又不能拒绝,只得叹了口气,叫那太监将冀州刺史郎带到了素心殿的偏殿。
“退下罢,你上奏的事情,本宫自有打算。”
冀州刺史郎却仍欲有所言,夜衾潺却明显有些恼了:“本宫乏了,你退下罢。”
冀州刺史郎知道这个长公主的手段,闻言也不敢再说什么,只得应声退下了。夜衾潺独自坐在高高的椅上,用手轻轻揉着太阳穴。这些事情,在她脑中不断纠缠,真叫她夜夜不得安生。
“出来吧。”
夜衾潺放下了手,缓缓将目光转向了侧殿的一处屏风。屏风后,隐隐有人影在闪动,不一会儿,只见夜惊寒从后面走了出来。
被发现了她倒是也不慌张,反而直截了当地问道:“为何不给他拨款,你是要看着冀州的百姓被生生饿死吗?”
夜衾潺不愿对她解释,只是淡淡地说了句:“这是朝廷上的事情,你一个女子还是不要染指的好。”
夜惊寒闻言却发出了一声冷笑:“呵,女子?你不是女子吗,又凭什么不让其他女子插足?怎的……”
“放肆!”
夜惊寒没想到夜衾潺会突然发出这声断喝,一时间呆在了原地。夜衾潺款款地从她身边走过,带起了空气中的一阵凉风。夜惊寒看着她孤傲的背影,眼底闪过了一丝不屑。
是夜,夜惊寒却迟迟无法入睡,便索性走到了外面,一个人看着月亮发呆。
“怎么了?”
夜歆岚穿着一件白衣,披着一件厚厚的大氅推门走了出来。
“夜里冷,别着凉了。”
夜惊寒却好像没听见一般,还是茫然地盯着月亮。
“岚儿,你说,夜衾潺为什么不给冀州的百姓拨款呢?难道她真的可以冷血到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子民死在自己眼前吗?”
夜歆岚闻言却发出了一声幽叹,轻轻向身后的采馨挥了挥手,示意她去一件厚的披风来,自己则轻轻走到了夜惊寒的身边。
“惊寒,你看,今天的月亮,真的是很明亮呐。只是,月明星稀,这黑黑的天幕下,你再找不到一颗星星了。”
这样一句无厘头的话一时间叫夜惊寒糊涂了,不禁疑惑地看向了夜歆岚。只听她又接着说道:“这世上的很多事情,都不是你所看见的这般简单的。”
说罢夜歆岚缓缓将目光转向了夜惊寒,微微一笑:“你只知这冀州刺史郎是在为民请愿,却不知这已是他第五次来要粮饷了。头一两次长姐都拨给了他,只是次数多了未免叫人生疑。事后悄姐姐派人去了冀州查看,却发现那冀州虽是遭了水患,但是这损失早已自我补足了,根本不需要朝廷的拨款。而后追查下去,长姐竟发现这两次的拨款都进了那冀州刺史郎自己的口袋。”
“那为何不直接罢免了他?”
夜歆岚闻言却低下了头苦涩一笑,摇了摇头:“这朝堂呀,最是风起云涌,牵一发而动全身,你可知这冀州刺史郎身后站的是何人吗?”
只见夜歆岚缓缓抬起了手,在夜惊寒略显诧异的目光中,缓缓报出了一串人名:“兵部尚书是他的姑姑的表弟,太子太傅是他的母家的表亲同时也是他的启蒙先生,还有刑部侍郎、庐州刺史郎、关城监军……”
“这些关系,就像一张蛛网,只要一环掉了,整张蛛网都会毁掉,到那时,整个朝纲,就乱了。”
时间依旧在一天天地过去,边关的战事也因为楚寻的加入渐趋平静,不过最可喜的事情,便是夜惹尘终于醒了。夜衾潺那晚在夜歆岚的荇摇阁哭了许久,第二天却又像没事人一般继续处理着朝政。
原以为日子总会平静一段时间了,却不想在这个纷乱的时代下,谁也休想得到一夕安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