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袭来,夜惹尘在弥留之际轻轻呼唤着谁的名字,夜惊寒俯下身去听,竟是自己。
他的嘴角抽了抽,挣扎着抬起手想握住她,但夜惊寒只是迟疑了一下,他的手便重重垂了下去,再没抬起来。
前所未有的悲恸瞬间侵占身心,夜惊寒抱着夜惹尘逐渐冰冷的身体,仰天发出了一声嘶吼,直到嗓中涌起腥甜,猛得吐了血还不罢休。
殷红的血,妖艳的花在空中怒放,怀里人的体温点点下降。
夜惊寒的脑中有无数个声音在说话,轰隆隆的她什么也听不清,只两眼空洞地抱着他,口中喃喃着从前的誓言:“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为什么你从不遵守自己的誓言,说好要守护我一辈子的,你凭什么先走?!
夜惊寒的眼神渐渐清明了,她的目光落到了不远处那把带血的刀上。
“惹尘,我爱你,一直一直都爱。”
轻轻将他的身子放在地上,夜惊寒跌跌撞撞地爬起来,夺过地上的刀,几乎没有丝毫的犹豫,直接架在了自己的颈上,随着一片血花飞过,她倒在了他的身边,倒在了两人的血泊里……
夜惊寒没有想过自己会醒来,只是另一场折磨的开始。
思衔救了她,却用沉重的镣铐锁住了她。衣食无忧,只是没有自由,她被当成了野兽。
为防止她逃跑,思衔每日只给她一顿饭。她从未想过呼救,因为思衔敢不封上她的嘴,就不怕她叫唤,如此还不如节省些力气。当然也不是非常舒服的,锁住她的镣铐只有一臂长,沉铁打造,只要她稍微一挣扎,脖子上的锁就会收紧,然后要了她的命。
只是一下子死了倒也罢,但思衔又怎会轻易放过她,她知道,思衔是恨毒了她。
奇妙的是,夜惊寒并不恨她,即使她踏碎了她视若生命的尊严。其实,思衔也是个可怜人,她深爱着夜惹尘,但夜惹尘只爱她夜惊寒,这种爱而不得的折磨,远比她现在正承受着的痛苦千百倍。
所幸这种日子里还有一点希望值得期待。
思衔告诉她,夜惹尘并没有死。至于为什么当初思衔没有将他一并劫走,夜惊寒并不清楚,但这其中的原因多半是思衔不愿叫他看见她内心最丑陋的一面。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反正她也不愿意他看到她现在的样子。
他没事就好。
原来一切的仇恨在生死面前都是那样的不堪一击,只因为,她还爱着他……
素心殿。
夜歆岚裹着裘衣,焦急地在门前来回踱步,时不时看一眼紧闭的殿门,眼底掩饰不住担忧。向心沉默着站在一边,低着头不知在思考些什么。
“岚儿,你先回去罢。”
夜歆岚听出是苏静鸢的声音,忙回头,果然是她。苏静鸢眉眼间有些疲惫,但还是温柔地拢了拢她的裘衣,对她微微一笑。夜歆岚本想拒绝她的好意,但身子却猛地一晃,险些跌倒,苏静鸢忙扶住她,无奈地叹道:“听我的话,回去罢。你若也病倒了,到时候就更难收拾了。”
一旁的惜琴也劝她,夜歆岚想了想不无道理,便乖巧地点了头,由惜琴扶着离开了。苏静鸢目送她走出拐角,又转头去看殿门,依然紧闭着。
“放心罢,会没事的。”
苏静鸢心下一惊,忙俯身行礼,却被夜衾潺轻轻托住了。
“小七还是愿意听你的,我让她回去她反是不从呢。”
“七公主只是担心陛下。”
“我明白的。”
正说着话,殿门打开了,明煖一脸倦容地走了出来。
“陛下已经没事了。”
“好。”
夜衾潺轻轻点了点头,示意苏静鸢进殿去。苏静鸢惊讶地望向她,正对上她眼底的鼓励,她最终湿了眼眶,轻道了声“谢谢”后便疾步走了进去。
床上,夜惹尘面色惨白,双目紧锁,眉头皱着,不知是因为痛苦还是因为别的什么。苏静鸢不敢再向前,她害怕看见他死灰色的唇。抬手捂住自己的嘴,苏静鸢不愿叫他听见自己的哭声,但泪还是顺着她的指缝滴落到地上,碎成万般碎片,再也找不到痕迹了……
殿外。
向心没有进去,只是一直盯着夜衾潺。夜衾潺没有转头,只是淡淡说道:“想问什么就问罢。”
向心闻言挺直了身子,向她行了礼,而后抬起头,夜悄倒是被他眼底的精光吓了一跳:“长公主可否告诉我,陛下与惊寒娘子是何关系?”
“君臣而已。”
“只是这样吗?”
夜衾潺闻言转过了头去,见他眼底的认真,浅浅一笑。他是个严谨的人,因此她才放下心将他安排在夜惹尘身边,如今他这样问,必是已经发现了端倪。
幽幽叹了口气,她看了眼夜悄,轻声说道:“我们换个地方说罢。”
三人离开了素心殿,明煖却从拐角里走了出来,久久看着他们的背影,嘴角扯出一点玩味的笑。那个真相,他终有一天会知道,但现在……
他看了眼素心殿的方向,眼底闪过一点意味不明的光。
苏静鸢趴在床边握着夜惹尘的手,已经睡着了。她的睫毛微微颤着,梢上还挂着点点晶莹。明煖进去的时候她并没有醒,显然是真的累了。看着她,明煖觉得十分惋惜,但命中注定之事他也不愿意管,便顾自己坐到了桌边。
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苏静鸢突然惊醒过来,但手已经麻了,痛得她不禁发出一声低呼。明煖见状轻轻一笑,苏静鸢听见了,转过头来看他,眼底有些不悦。
她出身名门,对于这些礼节还是十分重视的。
明煖对此也只是报以一笑,依旧我行我素。小押了口茶,他沉声说道:“殿下回去罢,陛下是醒不过来的。”
“为什么?”
应该是太久没有说话,她的声音显得有些嘶哑。
“没有为什么,一切都是注定好的,任凭你再如何一意孤行,也永远不可能逆天改命。命数到了,谁也留不下。”
“那如果……我非要与天为敌呢?”
明煖闻言一惊,睁开眼看着她,心里感到一点诧异。苏静鸢也不避他,眼底透着决绝。她知道明煖一定是有办法救夜惹尘的,只是这个办法太冒险,甚至有可能会赔上性命,所以他才没有提及。
“不管那是什么,只要能救陛下,我愿意以命交换。”
明煖嘴角扯出一抹笑,轻轻“哦”了一声后,淡淡说道:“断肠草。”
苏静鸢闻言脸上的表情一凝,眼底的光渐渐收敛了,最后痛苦地闭上了眼,嘴里喃喃道:“断肠草……地狱圣物,传说需要活物生祭。一旦苏醒,便有活死人肉白骨的奇效。”
“是的。陛下中的毒世间无药可解,唯有此法尚可一拭。”
“尚可一拭?”苏静鸢皱起了眉,不安地问道,“你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救醒陛下吗?”
明煖微微一笑,说道:“救不救得醒,那全要看殿下了。”
“我?”
“断肠草只要活物生祭便可唤醒,可为何我偏偏找了你?因为断肠草是穿肠毒药,一个不慎反而会伤了我自己,只有找到这世间最诚挚的情谊作为药引生祭,才能保证不出差池。”
“我……是药引?”
明煖点了点头:“是的,你和他的爱情虽始于利益,却能衍生出真意,并且随着日子愈来愈久,你们的感情也愈来愈浓烈,你为了他可以豁出性命,他为了你也可以背叛誓言,这样的感情,就是最好的药引。”
苏静鸢闻言却沉默了,明煖也不愿逼她,便退了出去。看着缓缓合上了门,苏静鸢却忽然失了全部的力气,跌坐在地上,掩面哭了起来。
原来,萧贵妃说的都是真的,夜惹尘的心里真的有她的一席之地,即使她不是弋娘,即使她夺了本该属于夜惊寒的后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