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惹尘轻轻走上前来,将苏静鸢拉入怀中,目光灼灼地看着吴婕妤。吴婕妤也不甘示弱,就着夜惹尘的目光,提高了声音说道:“请陛下严惩背后主谋,还众人一个心安。”
“怎的,还是怀疑皇后?”
“不是怀疑,妾肯定就是皇后。”
夜惹尘缓缓眯起了眼,苏静鸢知道他就要恼了。为了她,苏静鸢心里不可否认地涌起感动,但她是皇后,这不是她应该看见的。
“陛下,婕妤既这样说,必是有所根据的,妾想如此怀疑的也不只婕妤一个,今天若是不能将此事查明,只怕是来日还要生出事端。妾既牵涉其中,陛下也不必有所顾忌,妾愿意接受审问。”
夜惹尘久久看着她,她在他的眼底看见了疼惜。他太了解她了,她这样骄傲,甚至是孤芳自赏,绝不愿向旁人解释什么的。不屑也好,自信也罢,她也许真正在乎的只是他怎么想。
微微侧过了头去给她递上一个心安的眼神,他转身交代了向心几句,向心从怀里掏出一个什么物件后便离开了。
见状思衔的脸色陡然一变,夜惹尘却不顾这些,缓缓开口说道:“你们既要一个真相,那我便来说说我的猜测。”
“吴婕妤,你口口声声称皇后是主谋,只是我很好奇你的证据是如何得来的?”
“自然是艳才人的那碗参汤,董贵妃的也是证据。”
“哦?”
夜惹尘又眯起了眼。
吴婕妤接着说道:“妾身已寻人验过了,那汤中加了剧毒的断肠草,一碗的量足以毙命。”
“你以为这样就可以栽赃皇后了吗?”
吴婕妤心里闪过一丝不安,表面上仍故作镇定地问道:“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不比我清楚吗?”
“我不清楚!”
闻言夜惹尘露出了一抹玩味的笑,轻蔑地说道:“婕妤可真有心了,出了事情不去关心中毒的艳才人,怎的还有心思先留了证物叫人去验呢?你又怎么可以肯定,必是那碗参汤里叫人下了毒呢?”
“艳才人就是喝了那碗参汤才出的事情,若不是参汤参了毒,难不成还是艳才人自己服了毒来陷害皇后?!”
夜惹尘发出一声冷笑,淡淡说道:“没什么不可能的。”
思衔闻言脑中轰然炸响一个惊雷,一下子又吐了血。苏静鸢要去看她,夜惹尘却拉住了她,继续说道:“不过我倒是糊涂了,皇后的参汤又不单是送到华虚殿,哪怕是她自己不也一样喝了吗,怎的宫里除了此处,别无他人中了毒呢?怎的,还是皇后偏心,单单选择了对艳才人下手?”
这时候又有一个妃子跪了下来,夜惹尘看了看,认出是南薰殿的宁美人,主位是凌青宫的陈昭媛。
“陛下说的在理,只是妾想告诉陛下的是,除却董贵妃的仪霞宫和艳才人的华虚殿,陈昭媛的凌青宫也出现了毒参汤。贵妃的汤是被猫儿打翻了,但昭媛却是喝了的,所幸昭媛谨慎,汤一入口便觉出了异常,这才幸免于难,不然今日躺在这里的就不只是艳才人一人了。再说依妾之见,皇后也不全然没有嫌疑。一来这汤确是皇后遣人送来的,二来宫里谁人不知,董贵妃素来待人温和、颇得人心,若是皇后有恙,贵妃便是后位的最佳人选,谁又能保证皇后不是在为自己扫清潜在的敌人呢?”
闻言苏静鸢终是忍不住了,沉声开了口,虽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但夜惹尘还是听出了下面隐隐涌动的不安:“若是本宫诚心要下毒,自然懂得避嫌,又怎会自己熬了汤,又叫身边人送了去呢?本宫是怕你们找不到构陷本宫的证据吗?!”
说着苏静鸢扫了眼在场的嫔妃,见她们大多低下了头,便不屑地一笑,继续说道:“先不说此计是否真能成功,纵使董贵妃当即毙命,于本宫又有什么好处?毕竟这一切与本宫终究是脱不开关系的。再者,本宫是中宫之主,如果当真对董贵妃不满,大可当面指出,自有宫规可以随取随用,何必这样大费周章,做这一场漏洞百出的局呢?”
言罢苏静鸢缓缓转向了夜惹尘,眸中似有星光在闪耀:“不过此事自由陛下圣裁。”
夜惹尘没想到苏静鸢竟也有这样的一面,不禁失了笑,向她轻轻点了点头。
眼看着这边的势头即将被压下去,思衔终是按捺不住了,扶着床沿缓缓站起,但毕竟余毒未清,一下子跌到地上,她也就顺势跪了下来,颤颤巍巍地说道:“妾身,求陛下做主。”
夜惹尘不理她,她狠下心,咬了咬牙,重重磕了个头,不甘地又说了一遍:“妾身,求陛下做主!”
但不管她怎么努力,夜惹尘始终不愿理会她,轻握住苏静鸢的手,正要离开,钟秀殿的辛美人又站了出来,跪在了夜惹尘面前。
“念在往日的情分上,妾斗胆求陛下替艳才人做主。”
夜惹尘闻言不悦地皱起了眉,心中的怒火已到了无可忍受的地步,正要发作,却听得陈昭媛开口了:“陛下莫恼,妾有话要说。”
“若是你也想劝朕严惩皇后,那最好不要开口。”
陈昭媛闻言苦涩一笑,轻轻摇了摇头,走到他面前跪了下来:“其实陛下想要查明真相也容易,因为妾就是证据。”
“什么意思?”
“妾打小身子不好,一出生就泡在药罐里,又对味道尤为敏感,常常是吃不下药,阿耶心疼我,四方求医才得到一张方子,照着抓了药参进日常服用的药里,妾吃时才不会因苦楚而影响了食欲。又因为那药也有健体的功效,因而妾的身子虽渐渐好了,但那药未停,这些年一直吃着,只是每次并不在太医署抓,而是家里配好了烧成丸,再托明太医带进宫来。在宫里,这件事除了明太医和我,无人知晓。”
顿了顿,她接着说道:“吴婕妤既说参汤里参进的毒草是断肠草,那一切就明白了。陛下可知世上有一味毒草叫做‘钩藤’,妾所服的药丸中恰有一味名叫‘通心莲’。此草本身有剧毒,但配合着另一味‘红信石’,却是‘钩藤’草的解药。如此一说,宁美人方才所言就非实了,妾确是尝了汤,但幸免于难并不是因为及时发现,相反那是妾刚巧服了药,味觉被压制,根本尝不出异常,只是误打误撞偏偏解了汤中毒罢了。折磨倒是不小。”
正说着,向心也回来了,手里拿着几块碎片,看着像是碗。明煖走在后面。
夜惹尘见状扯了扯嘴角,示意两人走近,向明煖问道:“明太医可都听见了?”
“是。陈昭媛分析得不假,只要陛下同意,臣随时可以验药。”
“好。”
向心跟着陈昭媛身边的婢子离开了,不一会儿就折回来,手里捧着一个精致的盒子,打开一看,里面藏着一些黑色的药丸。明煖取出一颗用水化开,仔细辨认着其中的成分,而后将它放回,向夜惹尘说道:“这里面确实参入了‘通心莲’和‘红信石’,陈昭媛的话可信。”
“可还有其他发现?”
听到这话,向心放下了手里的盒子,又拿出了方才的碎片递给明煖,明煖便拿着上前回话:“有的。陛下请看,这是从吴婕妤宫中搜出的物件,经臣验,确定这就是被下了毒的瓷碗。”
“所下的可是‘钩藤’?”
“是。”
夜惹尘闻言诡秘一笑,缓缓看向吴婕妤,声音冷得叫人胆寒:“你还有什么话说?”
见状吴婕妤顿时惨白了脸色,一一扫过在场的人,嘴里却说着:“不是我,不是我,是有人要陷害我,是有人陷害我的,陛下你信我!”
见夜惹尘并不理她,她也不再向他求情,只一个个指着在场的妃子,大声质问道:“究竟是谁陷害本宫?!是你!”
她指着许美人,许美人“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连连摇头否认。
“是你!”
她指着宁美人,宁美人却不屑地撇了撇嘴角,向旁避了开去。
“是你!”
她指着董贵妃,董贵妃不与她计较,轻轻摇了摇头。
“我知道了,一定是你,苏静鸢,是你指使她们来陷害我的,你好恶毒的心!”
“够了!”
夜惹尘怒喝道,额上隐隐可以看见青筋,显然是真的动怒了。见状吴婕妤终于止了疯癫,却还是声称自己是冤枉的。
夜惹尘听烦了,示意向心将她拖下去,关入了长门宫终身囚禁,当然也夺了她的封号。她刻毒的诅咒依稀在耳,苏静鸢心里忽难过起来。明明她已竭尽全力,却还是免不了横祸飞来,世界就是这样无情。
董贵妃看着吴婕妤被拖下去,心里也颇为感慨。这后宫之中,终究是可怜人为难了可怜人,做着困兽之斗。
一阵风来,夜惹尘的墨发被吹起,侧脸线条分明可见,此时的他,早已褪去了年少的稚气,俨然成了这个庞大帝国的主人。
高傲,冷酷,目空一切。
“艳才人身上有病,就不必迁入长门宫了,还和从前一样住在华虚殿。皇后身子不好,此事还要麻烦贵妃多留心了。”
卢充仪闻言行礼应下,思衔却如同五雷轰顶般猛得吐了血。爱破碎,大势已去,她再也不可能翻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