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夜惹尘在坤定宫歇了。
他们没有歇在一起,苏静鸢在床上,夜惹尘坐在桌前读书。灯火昏暗,不觉间就是夜半时分了。夜惹尘的头昏沉沉的,用手支着,睡意缓缓卷来。
意识正朦胧,他听见了低低的啜泣声。走近一看,苏静鸢睡熟了,在梦里哭着。心底涌起几分愧疚,看着她微敛的眉尖,夜惹尘不自觉将唇贴上了她的额。但也仅仅只是蜻蜓点水般,他不愿侵犯她。
正要起身,她忽抓住了他的手,嘴里念着什么他并没有听清。
见状夜惹尘无奈一笑,轻轻挣开,将她的手放回胸前,又替她掖好了被角。她还在念念说着什么,夜惹尘听着,一股异样的熟悉感袭上心头,他不禁扶住了额,眼底闪过几分复杂。
“朝鸣”,这个字眼夜惹尘听得异常清晰。
“你究竟是谁?”他趴在她的床边,看着她精致的侧颜,轻轻问道,“为何每次见到你,我总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就像……就像是很早以前,我们就已经认识了……”
她当然不会回答他,夜惹尘隐约又听到她说“冷”。
略一迟疑,夜惹尘握住了她的手。
雕花的窗棂外,天,黑得深邃。
夜惹尘醒来时,天边已浮起了一点鱼白。手脚已经麻木,他轻轻抽出身来,替她理了理额前的碎发,转身出了门去。
殿门轻合,床上的苏静鸢徐徐睁开眼,摩挲着指尖尚存的余温,她浅浅笑了。
萧贵妃说的是对的,他的心上真的有她。一席,足矣。虽然昨晚身边依旧是空荡荡的,但从此往后,她的心终于不再感到寂寞了。
这一次,她用命做赌注,看来,是赌赢了。
窗外,夜惹尘静静站着,苏静鸢的一举一动他尽收眼底。向心在他身后,脸上的神色微微透着担忧。
“走罢。”
“陛下……”
夜惹尘抬手止住了他的话头,向心看见他并没有恼。后来的几日,苏静鸢的身子渐渐好了,夜惹尘也时常去她宫里坐坐,但更多的时候只是静静站在窗外。他并不愿闯入她的世界。
知意每天都能看到他,只是夜惹尘不愿让苏静鸢知道,她也不会多说什么。
当然,这件事除了苏静鸢自己,怕是合宫上下无人不知。董淑妃自然替苏静鸢高兴,但不愿见到这番场景的人还是占着多数。
思衔虽禁了足,但却常接到密信。对于这件事,她除了咬牙忍受,暂时还不敢轻举妄动。罪恶的种子在心灵的阴暗处默默生根,一场改变岺朝命运走势的危机,正悄然酝酿……
如今,夜惹尘继位已一载光阴,政务大体没什么生疏,夜衾潺也渐渐放下执念,选择与命运和解,从了成帝的遗诏,重新步入政坛,与夜惹尘共振朝纲。
只是岺朝刚刚历经江山易主的大变动,眼下政局方稳定几分,又遭到了来自北方的威胁。
岺朝地处大陆南端,国都帝京更是坐落在富饶的中原腹地,是这片大陆上最强大的国家,而在它的北面,一直盘踞着这片大陆上的另一个霸主国——夏。
与岺朝的中庸儒雅不同,夏国尚武,因而夏虽地处北方,气候严寒,经济落后,但凭借着强大的铁骑四处征伐,它还是发展成了足以与岺朝分庭抗衡的强大帝国。
岺夏自古不合,在边境上时常发生大小规模的摩擦。到了成帝时期,辅国大将军谢氏常驻边关,夏国畏惧谢氏,两国这才熄了绵延多年的战火,得以享受几载和平。
如今夜衾潺掌握了岺朝的最高统治权,强排众议,在边关实行“互市”政策,岺朝的经济迎来了高速发展时期,夏国迫于国力上的悬殊对比,向岺朝称臣。
对此,大臣们主张向夏发动吞并战争,但夜衾潺却清楚地知道岺朝现在的国力并不适合大规模地挑起战事,一旦战争爆发,岺朝势必因为国内矛盾的激化率先崩溃,到时候夏便可坐收渔利,反吞岺朝了,因而她极力压下了国内蠢蠢欲动的主战派势力。
只可惜迂腐的大臣们只看到了表面的繁华,却不知岺朝此时已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而面对夜衾潺的“女主夺权”,他们纷纷上书向夜惹尘表示了不满。
起初,夜惹尘并不理会这些,只是后来这类呈启渐渐多了,他才决定将这批大臣左迁发配,只是还未动手,诏书便被夜衾潺截了下来。经过一番劝导和权衡,这件事最终不了了之,但由于并未从根本上解决矛盾,这点星火终于还是在往后的日子里烧了整片草原。
天崇二年的岺朝,在内忧外患的联合挤压下,正一步步走向崩溃的边缘。
夜衾潺站在高高的城墙上,看着头顶黝黑的苍穹,心里一片茫然。岺朝的未来,正如这漆黑的苍穹,希望的曙光,究竟在何方?
大厦将倾,飓风来袭,谁,又能遏制这庞大帝国的颓败之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