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静鸢到了交雯宫的时候萧贵妃已然说不出话了,明煖正在给她看诊。
夜惹尘坐在外殿,脸色很不好看。董淑妃站在他面前给他说着昨日的事情。夜惹尘一面听着,一面不断扫着苏静鸢和弋娘。
他是在怀疑我吗?
苏静鸢心里有些愤恨和委屈。
昭宁长公主府。
夜歆岚正坐在窗前,绣着一幅岚霞图。夜衾潺在另一侧看着书。
这几月夜衾潺不愿上朝,只推说自己身子不爽,连政事也大多拒了。夜歆岚知道她心里不甘,却也不劝什么,只因为她要说的话夜衾潺其实都明白,只是自己心结不解,谁也帮不了她。
忽然夜悄闯了进来,她素来是不这样鲁莽的,夜衾潺心头一沉,最先想到的便是宫里出事了。
“公主,宫里出事了。”
果然!
“萧贵妃昨夜突发了怪病,今早醒来已不省人事,经明太医诊断,是中了毒了。”
“是皇后干的?”
夜悄轻轻点了点头:“是的。”
“哼,”夜衾潺从鼻中发出了一声冷哼,不屑地说道:“但凡出了点事情,总推说是皇后干的,看来是有些人开始按捺不住了啊。”
“那长姐打算怎么做?”夜歆岚问道。
“什么也不做。这是他自己的事情,我若是插手,他一辈子都指着我可以帮衬他。是好是坏,这事总得有个结果,我们且静心看着吧。”
交雯宫。
苏静鸢跪在地上,手里捧着一对白玉耳坠,眼底满满的不可置信。
明煖检查发现,毒是喂在这对白玉耳坠上的,而这对耳坠也是昨天苏静鸢赐给萧贵妃的。据萧贵妃贴身的婢子说,萧贵妃昨夜一回来便试戴了,而后便取下休息了,先前带的那对耳坠则是刚入东宫那会儿夜惹尘赐的,这些年来一直带着,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苏静鸢知道,她落入谁人的圈套了。不过旁人怎么诋毁她她都不在乎,她在意的,只是夜惹尘怎么断这件事。
夜惹尘的眉头深深皱起,就这样他与她四目相对,最终,他沉声说道:“将皇后禁足坤定宫,在事情未查明前不许她离开宫门半步。”
脑中有什么轰然炸响了,苏静鸢眼前一黑,颓了身子,嘴角露出一抹惨笑。这么多年的执念,在一息之间——崩塌!
她不再做任何辩解,由着他们将她带回坤定宫,沉重的宫门毫不留情地闭合,锁断了苏静鸢所有的光明。在这个昏暗冰冷的宫殿里,她细细回忆着嫁入皇家后的种种过往,第一次感到了屈辱。
原来从一开始,她就是个可笑的小丑,独自进行着拙劣的表演,到头来,不过竹篮打水一场空。这,终究是她一人的独角戏,如今到了谢幕的时候。
殿外。
看着朱红色紧锁的大门,夜惹尘淡淡说道:“走罢。”
院中本种着几株灵香草,现在都枯萎了。
那一夜又是一场大雨,夜惹尘一夜未眠。
向心担心他着凉,便取了披风给他披上,却听他喃喃说道:“向心,你说,这件事是我做错了吗?”
向心闻言莞尔一笑,轻声回道:“萧贵妃不敬皇后是人尽皆知的,这次由皇后出面邀她去清蕖宴,她驳了皇后的面子,皇后记恨她,对她下手也在情理之中,况且又有她身边婢子作证,陛下并没有做错。”
“可是我明明知道那不是她做的……”
“那是谁做的?萧贵妃?还是那个‘弋娘’?我们没有证据。”
幽幽叹了口气,夜惹尘闭上了眼:“你何必讽我,我知道这件事我处置得欠妥,可我也是别无选择。弋娘她……”
“陛下当真认为那个女子就是弋娘?”
许久的沉默。
“我不知道。她的脸很熟悉,但和她一起我却再感受不到曾经的那份情愫,就像是……全然变了一个人。我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差错。对于这件事,我越来越看不清了。”
“陛下又何须看清,真正在意的东西,是需要用心去体味的。心可以看见的东西,眼睛是看不见的。”
夜惹尘错愕地抬起头,向心就浅笑着站在身旁。心底的迷雾渐渐散去了,真好。
天崇元年,坤定宫思衔册封为才人。
宫里流言纷飞,有人见风使舵阿谀奉承,有人不屑一顾冷嘲热讽,此时还安静的,只有坤定宫。按照惯例受封的嫔妃要向苏静鸢请安谢恩,但此时她尚在禁足,这一项自然省去了,她倒偷得清闲,只是心中不免悲凉。
他始终不信她。
眼角落下泪来,她叫知意去取了自己的朝鸣琴。缓缓拂过琴弦,她又想起了他们的曾经。一切皆幻影,风吹来,各自散,苏静鸢笑得苦涩,看着窗下的怪石,举起手中的朝鸣,狠狠地摔了下去。
朝鸣通灵,旁人伤不了它,但若是签下契约的灵主有意损毁,那便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交易。一口黑血吐出,苏静鸢昏倒在了窗边……
长长的辇路,幽深的宫苑,永远没有尽头。董淑妃和梁美人缓步其间,却再也进不去尽头的宫殿了。
“陛下为何对那个来路不明的妓子这样上心,甚至不惜严惩皇后?”
“这宫墙虽高,外面的阳光却总能照进来,所以,清者自清。放心罢,皇后不会白白蒙冤的。”
两人正说着话,转角处忽冲出一顶轿子,一下子撞倒了董淑妃。梁美人忙去扶,还好只是磕破了手上的皮,虽见了血,却无大碍。
“哟,是董淑妃啊,真不好意思,我急着去见陛下,不能下轿给淑妃请罪了,淑妃……不会计较罢?”
思衔的语气傲得恼人,一边说着还摸了摸夜惹尘赐给她的耳坠,颇有几分耀武扬威的姿态。
“你!”
董淑妃拉住了梁美人,向她摇了摇头,浅浅一笑:“不碍事,才人莫要误了陛下的旨意,快些去罢。”
闻言思衔脸上露出一抹不屑,径自离开了,梁美人看着她的背影,愤愤地说道:“淑妃何苦纵着她,不过一个小小的才人,竟敢这样放肆,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好啦。”董淑妃依旧笑着,向思衔消失的方向指了指,“你啊,就是有口无心,小心叫人听了去,日后有你好受的。你瞧,方才她说要去见陛下,但我看着似乎是向交雯宫的方向去的。”
“淑妃的意思是……”
“嘘。”
董淑妃比了个嘘声的手势,两人对视一眼,会心而笑。
……
交雯宫熏着香,萧贵妃倚在床边,脸上满是倦意。听到开门声,她勉强睁开眼睛,见是思衔,立即出声质问道:“怎么才来?”
思衔一边从怀里取出一个药包,一面解释道:“路上出了岔子,碰到了董淑妃和梁美人。”
萧贵妃闻言脸色一凝,忙问道:“她们没发现什么罢?”
“放心。”
思衔说着,熟练地从一旁的桌子上取来杯子,将药包里的东西倒了进去。冲泡好,她端到了萧贵妃的面前。
“不是叫你不要熏香吗,这样容易叫人起疑。”
萧贵妃却不听她的,只夺过了她手上的碗,将里面的东西一饮而尽,而后擦了擦嘴,不屑地说道:“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是。”
思衔恭敬地行了礼,萧贵妃屋里的婢子也取了太医署的药来,她便退了出去。谁也没有注意到她嘴角那抹诡秘的笑。
“贵妃为何要与她合作,我瞧着她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呵,省不省油,不点一点怎么知道。”萧贵妃脸上满是不屑,显然,她也是瞧不上思衔的,“一个妓子,还想和我争?要不是为了扳倒皇后,像她这样的货色,哪里进得了皇宫?本宫与她合作乃是抬举她的,等到苏静鸢被废黜,我第一个就不会放过她。”
一声轻笑划破宫闱,交雯宫外一抹身影一闪而没。阴谋肆起,谁又能够独善其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