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似隐似现的琴音绊住了夜惹尘回素心殿的脚步,他仔细辨认着,循着曲声来到了坤定宫偏殿。
这里较之外面更显荒芜凄清,夜惹尘看见一个女人背身坐在游廊尽头,她所弹的,正是《长相思》。
“你是何人?”
夜惹尘的突然出现显是吓到了女子,她慌忙地转身想走,却不知怎的绊到了自己的裙子,整个人狠狠摔在地上,怀里还死死护着自己的琴。
夜惹尘见状上前去扶,那女子只是向他行了一礼以示谢意,却始终不愿开口,夜惹尘便直接问道:“你方才弹的是什么曲子?”
听他这样问女子更加慌乱了,在夜惹尘的怀里拼命挣扎,夜惹尘本想稳住她,却不觉扯落了她的斗笠,下面露出的容颜让他脸色一白。
眉毛浓密似草丛,鼻头矮塌似蒜头,嘴虽小唇却很厚,涂着妖艳的颜色,本是一副白皙的皮囊,却不懂得好生保养,导致肤色暗沉无生气,活脱脱是丑陋得不忍直视的。
“弋娘!”
那个名字脱口而出,怀中的人不再挣扎,痛苦地闭上眼,泪水刷刷地流了下来。
“陛下还记着我。”
“你的声音……”
弋娘却摇了头,再也不肯多说话。夜惹尘见她抱着琴的指节微微泛着白,料想她应是在害怕什么,心念一动,便命人取了一套戎装给弋娘换上,将她带到了素心殿。
“我曾去花满楼找你,但那老鸨说已有一位贵人替你赎了身,可如今你又为何会出现在皇后的坤定宫?”
弋娘闻言猛得抬起头来,欲语泪先流。夜惹尘注意到她浑身都在颤抖:“陛下寻我作甚?”
“本想着帮你赎身,不过现在看来是不需要了。”
“那陛下觉得我现在自由了吗?”
她的语气让夜惹尘很不舒服,他抬起头来看她,却看见了她眼底暗暗涌动的痛苦:“像我这样的人,既已背上了下贱的名声,就算是赎了出来,一辈子也休得安生,倒不如留在花满楼,多少还不至于饿死。”
说着弋娘看了眼夜惹尘,对上他坚定的目光,却幽幽叹了口气,随后说出的话叫他毛骨悚然:“如果陛下真的仁慈,就赐我痛痛快快地死罢,与其活着受这种屈辱,死倒成了一种解脱。”
夜惹尘没有再说话,只是站起了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弋娘,心底却升起了一丝涟漪。
“你先好生歇着,我让向心帮你挑些稳当的婢子来伺候你。”
正欲走,腿却被抱住了,夜惹尘低头一看,弋娘已是满脸泪痕:“我不能留在这里,从前皇后只是毁了我的嗓子,如果给她知道我逃了,她一定会杀了我的,我要回去,我要回去……”
夜惹尘听得烦了,强忍着发火的冲动,将弋娘劝到了床上,又唤来向心在外守护,这才脱开身去。在她没有亲口承认之前,他是不会轻信任何谗言的……
只知道后来弋娘回了坤定宫,夜惹尘也没有去找苏静鸢,这件事就渐渐被遗忘了,后宫依旧风平浪静,虽私下里多有摩擦,总还过得下去。
现在已是荷花盛开的季节,各宫妃子也无事可做,苏静鸢便在清蕖亭上摆了茶宴,邀了各宫嫔妃来纳凉听曲儿。
茶会间气氛倒也融洽,只是萧贵妃迟迟未来,苏静鸢几番派人去瞧,依旧不见身影。
一旁的董淑妃见状忙打圆场,笑着说道:“都说这交雯宫最是冬暖夏凉,萧贵妃莫不是嫌这清蕖亭不及自己的宫里凉快,故意推说着想自己一人偷凉罢。”
苏静鸢闻言温柔一笑,拿起了桌上的茶杯:“那是她福气好,得的宫殿占尽天机,哪像我们,这么热的天只能来这偷凉,一路上不免又要受暑气侵蚀了。”
梁美人闻言也笑着接道:“一人偷凉岂不无趣,哪里有我们大家在一起来得快活?况今天殿下还带来了这许多稀奇玩意儿,我们可是见也不曾见过,实在是大开了眼界。”
“罢了,萧贵妃既不愿来,我们也不好勉强,只我们自己快活了才是要紧事。”
嫔妃们闻言便不再谈及萧贵妃,悦耳的笑声伴着芙蕖的阵阵幽香传得很远,只是片刻后,苏静鸢隐约听见了女子的惊叫声。
和知意对视一眼后,知意退下了,不一会儿又回来,伏在她的耳边说道:“是萧贵妃和弋娘,不知因为什么起了争执,正在荷塘外站着,远了我也就看不真切了。”
“知道了。”
本想着不去理会,奈何后来又传来了女子的哭声,断断续续的,很快不少妃子都注意到了。董淑妃询问了苏静鸢的意思,她们便暂罢了宴,一起去到了荷塘外。
场面有些混乱,萧贵妃脸上有一个深深的掌印,另一边弋娘叫两个结实的太监架着,头被死死按在水里,眼看着就要出人命了,苏静鸢忙出言制止,弋娘这才逃过一劫,只是脸色煞白,显然是吓得不轻。
“萧贵妃,你这是做什么?”
萧贵妃见苏静鸢来了,气焰勉强收敛了些,摸了一下脸上的掌印,不屑地说道:“这个下贱的妓子竟敢对我动手,我今天只是小小地惩戒一下她,若不是看在殿下的面子上,我一定叫她好看。”
“和她计较什么,不过一个妓子,只可惜了我们的清蕖宴叫她打扰了好气氛。”苏静鸢说话素来得体,今日却生出了一股刻薄的感觉,众妃子都觉察到异常,只是谁也没有多问。
董淑妃说道:“外面热得厉害,萧贵妃既然来了,我们便早些回去罢,有些果品时间长了味该变了。”
正欲离开,身后传来了弋娘阴沉的声音:“苏静鸢,你骂谁是妓子?!”
“啪!”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响起,只见是知意一巴掌扇在了弋娘脸上,显然是恼了:“放肆,殿下的名讳岂是你可以直呼的!”
一点血丝顺着嘴角流下,弋娘的脸愈发狰狞,董淑妃看着有些心惊肉跳,忙叫身边的太监将她拖了下去,一路上她的视线始终恶狠狠地盯在苏静鸢身上,苏静鸢看着她的眼睛,似乎听见了她的声音在耳畔回荡:“苏静鸢,我和你不死不休。”
经历了这样一件不快的事,众人的兴致都大打折扣,于是便早早散了,各自得了苏静鸢的赏赐就回了自己宫里。这一夜,下了一场瓢泼大雨,雨点“噼噼啪啪”地砸在屋顶上,苏静鸢忽然感到心口生疼,又不忍叫知意这样大雨来回折腾,便自己蜷起身子忍了半夜,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早晨醒来是外面雨已经停了,静谧得没有一点声音,苏静鸢昨夜没有休息好,正想小憩一会儿,却听殿门猛得被推开,知意一脸凝重地走了进来。
“殿下,萧贵妃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