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定宫。
妃嫔们早早等在宫外,苏静鸢昨夜有些头疼,今晨起了晚些,此刻正急急地在梳妆。知意忽然说道:“殿下,近日来我总见弋娘抚弄你的‘朝鸣’,她是不是对陛下起了心思?”
苏静鸢闻言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只一瞬就恢复了平静,淡淡说道:“由她去,这皇宫不比从前,想要爬上龙床,她还不够资格,翻不出什么大浪来,往后你仔细将‘朝鸣’收好就是。”
梳妆罢,苏静鸢起了身,抬手去拿药,那药还冒着腾腾热气。知意站在她身后,手抬了几番又放下,心里很是不忍。
那药是吃嗓子的,苏静鸢生生毁了自己的嗓子。
“殿下,其实你的声音早不是从前的样子了,这药……可以停了。”
苏静鸢愣了愣,嘴角扬起一抹笑,闭上眼温柔地说道:“你不必为我惋惜,这原是为了苏家的荣耀。世人都以为皇后风光,但我却知道帝后是不能生出真感情的。倘若有一天,他的皇权受到了威胁,我必得牺牲自己,若是他对我存了感情,那到底是太残忍了……”
知意想要安慰她,但不等她开口她就自我安慰道:“现在这样挺好,他不识我的从前,那份感情也只我一人知晓,如果哪天需要用我的命去换他的皇权,我也是心甘情愿。虽然不想就这样将他拱手让人,但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结局了。”
知意深知她的固执,便不再劝她,拿过那只空碗出了门去,而她也收拾好情绪,随后离开了。
一众妃子已来齐,只迟迟不见萧贵妃的身影。苏静鸢的头还隐隐痛着,想来应是早些时候风寒拖得久了留了根,便也不再计较,只遣了知意去交雯宫瞧瞧情况。
晨会将近尾声,知意回来了,附在她耳边说了什么。苏静鸢听着微微一笑,向众妃解释说萧贵妃今晨身子不爽,因而误了请安,随后便遣散了众人。
知意还恼着,等众人离去,她愤愤地向苏静鸢说道:“殿下倒是性子软,直叫那萧贵妃愈发无礼了。她显是有意怠慢,殿下却偏帮着隐瞒,如今也只是不来请安,日后还不知会生出什么事来。”
苏静鸢闻言蹙了蹙眉,忙抬手止住她的话头,不悦地说道:“我虽护着你,但萧贵妃毕竟是主子,这话万不可叫人听了去,平平生出事端来。萧贵妃虽无礼,总归不是什么大错,如今恃宠而骄只是因着她的母家,我虽嫁入了皇宫,却不可给家里惹麻烦。父兄行事向来低调,你切莫失了口叫我为难。”
“是。”
知意虽心下怨气还在,却也没再说什么。她向来是明白体贴苏静鸢的。
“今日阳光不错,你且去取把剪子,院中的花草也许久没有打理了。”
知意应了,从旁退下,殿内的安静却引出了苏静鸢心底的伤痛。她怎会不知萧氏的心思,无非是向她这个皇后挑衅,但她又能奈她何?
前朝后宫素来是牵一发动之局,她没有权力,也不敢向萧氏发难。想她当初嫁入东宫,不就是为了保母家平安吗,就算不得夜惹尘欢心,倒也不至于孤苦。
心下这样安慰着,苏静鸢却不免长叹了口气,世事终究不得圆满,像现在这样,挺好。
夜惹尘已经许久没来过她这里了,原来只知她喜静,褪去了珠华的坤定宫倒也颇为幽秘。置身其中,心境自然宁静,只是夜惹尘依旧叹了口气。
这种远离尘世喧嚣的静谧终究是他可望而不可得的。
一团绒毛贴上脚踝,夜惹尘低头一看,只见一只浑身雪白的猫儿正蹭着他。脸上露出几分柔和,他蹲下身去,抚着那猫儿,它却伸了个懒,倏的一下窜走了。
夜惹尘的目光追着它跃上一扇古窗,那猫儿钻进窗子不见了,夜惹尘便走近去瞧,却透过雕花窥见了尘世中最美的图卷。
金色的阳光斜斜地打在她的脸上,平淡,安静。她侧身执着壶,晶莹的水珠跃出壶嘴洒在绿叶上,微微上扬的嘴角,刻满世间温柔。她的眼里有淡淡的忧伤,说不出缘由,又或者说,只是他读不懂罢了。
这样的她,美得不可方物。
夜惹尘有些痴了。
“陛下!”
她显得有些惊慌,匆忙掩饰的样子深深刺痛了夜惹尘的心,但他还是竭力挤出微笑,向她问道:“我可以进来吗?”
“陛下请进。”
她小心翼翼的样子让他心疼。
殿里萦绕着清香,不似花香,也不是熏香,那是轻柔绕肠的浅泽。四下打量着,夜惹尘看见了她屋里正煮着的茗,等走近了才发觉,那茗壶很是别致,他一下子辨不出是什么,心头却涌起了几分熟悉的感伤。
苏静鸢见状浅浅一笑,命知意沏了茶,亲手端到他面前。放下杯子,她退到了一边,并不在他对面落座。
夜惹尘抬头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小抿了口茶后,他还是开口了,但话到了嘴边却成了另一番面目:“我想在你这里用膳。”
“是。”
苏静鸢淡淡应了,唤了知意进来,将这件事交付给了她。
夜惹尘看着她的背影,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不停地喝着茶。
他不知该如何开口。
“陛下可有心事?”
许久的沉默后,苏静鸢这样问他。恍然有什么在记忆深处炸裂,夜惹尘呆呆地望着苏静鸢,忽然开口道:“你可知名曲《长相思》?”
“知道。”
她的眼底无波无澜,夜惹尘却还是不甘心地追问道:“可会弹?”
“不会。”
她回绝得决绝。
夜惹尘收回了目光,淡淡叹道:“秋宝林可有来给你请安?”
“来过,一直遵着宫里的规矩来的。”
“她本是个青楼女子。”
“妾知道,陛下无须向妾解释。”
“你就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要纳她进后宫吗?”
“那是陛下的事情,陛下既然想纳,妾也只是做好本职的事情,其他便与我没有任何关系。”
“你!”
她冷漠的态度彻底触怒了夜惹尘,她却依旧无动于衷,只是站在一旁,见状夜惹尘心底升起一股无名火,便气恼地拂袖离开了。
知意恰巧回来,见了这一幕不禁埋怨苏静鸢道:“殿下,你这……”
“他不必知道真相。”
“可……”
苏静鸢却不听她说,转身进了殿。知意知道她的顾忌,眼下也不便多说什么,只好作了罢,倒是可惜了那小厨房的膳食方才下了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