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后来夜卧阑出生了,她依旧不认为自己会真的动了感情。但在这么多个日日夜夜的交替变换后,她才赫然发现,自己怕是早已失了本心了,只是一直不愿承认罢了。那个男子,早已成为了自己生命的一部分,她无能为力,也无处可逃。
轻轻叹了口气,谢芳宸睁开了眼,眼底有些水雾,看得并不真切,她轻轻抬手揉了揉,向着绿饶微微一笑,说道:“绿饶,让向心进来罢,再去传个太医帮陛下看看伤势。”
……
夜惊寒离开皇宫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她没有叫马车,只是浑浑噩噩地走在回靖王府的路上。帝京晚上虽是繁华的,但终究不及白天,等转过拐角后就很少有人的踪迹了。
夜惊寒心事重重,走得很慢,看着四周黑黝黝的景物,心头忽有了一些哽咽,不觉间就停住了脚步。身后枯枝被踩断的轻响清晰地传入耳中,夜惊寒心头一惊,猛得回过身去,巷中却是空荡荡的。
仔细看了看周围,夜惊寒坚信自己没有听错,小巷中的风发出呜呜的哭泣声,夜惊寒不禁毛骨悚然,不敢多做停留,猛得转回身去就向着小巷的尽头逃去了。
一边向前逃着,夜惊寒不时地向后看去,等转过一个拐角,她却一下子撞进了一个怀抱。方才的惊吓尚在,夜惊寒下意识地开始挣扎,口中也发出了小兽般的惊叫,头顶却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是我。”
听到楚寻的声音,夜惊寒木然地抬起了头,入目果然是那张熟悉的的脸。心中的委屈一下子倾泻而出,她的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却再不敢大声哭泣。现在,面对着他,她已经不敢放肆了。
因为在乎,所以害怕失去,因而学着小心翼翼。
楚寻看着她强忍着泪意,连嘴唇都泛起了白色,不禁一阵心疼,轻轻将她揽入了怀中。感受着她的肩膀在剧烈地颤抖,楚寻痛苦地闭上了眼。明明已经在心中和自己达成了共识,但面对着她的脆弱,他却还是做不到袖手旁观。
这一世,她夜惊寒注定是他的劫难……
“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你知道我有……有多害怕吗?我是放不下夜惹尘,毕竟我……我爱了他这么多年,怎么可……可能这么轻易就……放下呢?你为什么……为什么不听我……解释,我是爱你的呀……我是真的爱你呀……你为什么就是……就是不信呢?”
听着她断断续续的哭诉,楚寻心中像堵着一块石头一般难受。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更加紧得拥住了怀里的人,抚着她的墨发,连声音也是低迷的:“我知道,我知道,抱歉,我不该留你一个人的。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了好嘛,原谅我,和我回家罢。”
闻言怀里的人却哭得更厉害了,感受到她的手紧紧环住了他的腰,楚寻默默闭上了眼。原来,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样子。
这样,真好。只要她还在身边,就是什么也值得了。
轻轻拉过她的手,楚寻浅笑着拭去了她脸上的泪痕,在她的额间落下了一吻。夜惊寒没有推开他,只是一瞬便红了脸,扭捏着催他回去。看着她羞涩的模样,楚寻会心一笑,淡淡瞥了眼身后的血泊,说道:“走罢。”
夜惊寒好奇地也想回头,楚寻却抬手轻轻覆上了她的眼。从此,她的纯粹,由他守护。
……
轻轻打湿了手中的帕,楚寻仔细地擦拭着夜惊寒的手。他的目光落在了她指尖的伤口上,眼底明显划过了一点心疼。夜惊寒见状微微一笑,轻轻将楚寻拉了起来,示意他坐在自己身边。看着他深邃的瞳孔,夜惊寒眼底盛满了柔情。
轻轻将他扑倒,夜惊寒蜷在他的怀中,十指交扣,她柔软的声音彻底融化了楚寻的心:“寻,我今天去找了皇后。”
鼻间萦绕着她的发香,楚寻闭上了眼,闻言也只是轻轻应了。又听夜惊寒继续说道:“她同意借兵给我了,过几天我们就可以回蜀地了。”
顿了一会儿,夜惊寒忽捧住了楚寻的脸。那一刻,楚寻看见了她眼底闪烁着的光芒:“我已经想好了,夜淆寒杀了阿娘,我是断断不会把蜀地拱手相让的,但这次回去,长老们只会知道你是我长兄。我想,我的身份……暂时还是不公开了罢,你觉得如何?”
耳畔传来他均匀的呼吸声,夜惊寒轻轻叹了口气,想着这些天他一定也没有休息好,便想下了床去取些东西给他盖上,但她方才从他的掌中抽出手来,他的唇就紧随着贴了上来。
从她的身后,划过她的颈,他温热的唇虔诚地吻着她的脸颊,夜惊寒的目光渐渐迷茫,抬手就捧起了他的脸,主动迎上了他的吻。
在茫茫黑夜里,夜惊寒不能克制内心汹涌的感情,随着彼此的吻愈来愈深,她在心中默默对自己说道:“就这一次,一次,就好……”
天崇七年秋,夜惹尘因劳累过度昏倒在素心殿中,皇后谢芳宸临危受命,暂代朝政。一个月后,皇后谢芳宸以夜惹尘的名义向蜀地出兵。
天崇七年冬,皇林军包围了蜀地靖王府,靖王夜淆寒带兵成功突围,逃到了蜀地北境的平陵关口。
“娘子,我们快逃罢,皇林军已经朝这边来了。”
房中,铜镜不复从前的明亮,铜镜中的容颜也已悄然凋零,连翘轻轻拾起桌上的那支金钗插在发间,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你走罢,不用管我。”
“娘子……”
连翘轻轻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裙摆,眼底依旧平静:“这是我的宿命,曾经犯下的错,我必须以血来偿还。”
门外传来阵阵嘈杂,连翘却轻轻笑了,只见她平静地转过身打开了房门,向着外面的夜惊寒轻轻点了点头。楚寻见状抬手示意皇林军停了下来,就这样静静地看着连翘。
三年过去了,连翘洗去了从前的冰冷,反倒沉淀出了几分岁月的柔情。她笑起来其实是十分好看的,但是今天,她的笑,有些惨淡。
轻轻抬起手遮了遮那并不存在的阳光,她的记忆跨过茫茫岁月之门,回到了天崇四年的那个秋天。
那年秋天,南丘上的石楠花果实应也是红透了的罢。
心头有些酸涩,连翘轻轻放下了手,她的目光缓缓定格在了楚寻的身上。眼底涌起几分悲伤,连翘的笑愈发得惨淡了:“不知楚将军是否还记得这块玉佩?”
闻言楚寻的目光缓缓落在连翘微张的掌中,却在目光接触到那个物件的时候浮起了血丝。夜惊寒也认出了那块玉佩,不禁心头一颤,下意识握住了楚寻的手,却在转头时看见了楚寻向她轻轻点了点头。
连翘没有再看他们,只是缓缓说出了那年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夜惊寒感受到了楚寻的手紧紧攥起,不由得抬起头看了看他,眼底满是担忧。她比任何人都明白扶风和楚寻之间的感情,那是一起从尸骨堆里爬出来的挚交啊,怎么可能不在乎呢?
这件事情在楚寻的心里也一直是最深沉的痛,他之所以平时不说,是怕她听了难受,但夜惊寒却知道,他比谁都要痛苦。现在扶风惨死的情状又一次被提起,他心中的不甘和无力是不言而喻的。
果然,只见楚寻紧紧闭着眼,夜惊寒看见了他的肩在微微颤抖。
那是他心中极力压抑着的痛苦正在撕扯着他的身体,直至粉身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