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长的小巷里，两匹马儿一前一后疾驰着，哒哒的马蹄声在悠长的岁月里碰撞出寂寞的回响。转过头，夜惊寒看见了他脸色的苍白。本想着不顾他，但她最终是不忍心，便暗自放慢了速度。
楚寻身子本就没有好全，如今又是勉强御马，身上的伤势就愈发地雪上加霜了，等赶到夜惊寒的身边，一把将她从马背上拉到自己的马上时，她明显感受到了他的手都是颤抖的。
心口猛一疼，正想着劝他停下，却不想身后的人忽身子一倾，就带着她从马背上跌了下去。
楚寻到底是担心她的，从马背上跌下来的时候还是将她紧紧护在怀中，用自己的身体生生挡下了落地带来的所有冲击力，但他自己却因为这一剧烈的撞击猛得吐出了一口血来。
夜惊寒心下一惊，忙翻身去查看他的伤势，见他侧身躺着，指节处因疼痛而泛出了青白色，嘴唇本就是惨白的，如今又染了血，更是深深刺痛了她的心。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她颤抖着伸出手想擦去他嘴角的血渍，却不想反被他一把抓住了。
楚寻虽然受了伤，但眼底的光却依旧执着，感受到他有意想将她拉入怀中，夜惊寒本能地想挣扎，但顾忌到他的伤势，她最终也不敢用力，只得由着他将自己搂住了。
头顶传来一声闷哼，夜惊寒心头一惊，抬头却被他叼住了嘴唇。他的吻十分热切，但夜惊寒的心中却完全没了从前的悸动。
最终，她还是将他推开了。楚寻眼底闪过一丝黯淡，偏过头轻轻咳了咳，嘴角又渗出了几缕血丝。
骄傲到底难敌心痛，夜惊寒缓缓闭上了眼，刚想将楚寻扶起来，却感觉他轻轻避开了她的手。诧异地睁开眼，夜惊寒却看见他的目光直直地望向了她的脚下。
是一些竹简，想来应是方才跌下马时不慎从袖间滑出来了。
“你都知道了？”楚寻的眼底闪过一点慌张，手也不自觉地攥了起来。
见状夜惊寒也不打算再隐瞒了，只轻轻点了点头，站起身，楚寻听见了她语气中压抑着的痛苦：“你是指哪件事情？我是应该知道你是我的长兄，还是应该知道夜惹尘是我的嫡皇兄？”
闻言楚寻心头一痛，本能地想起身拉住她，背后却传来了一阵撕裂般的痛苦，疼得他浑身一颤，不自觉就发出了一声呻吟。
闻声夜惊寒猛得转过了身来，迈出的脚步顿了顿，最终无奈地叹了口气，蹲下身来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抬手小心翼翼地擦掉了他嘴角的血迹。
“你这个笨蛋，难道不知道自己身上有伤吗，你当真以为自己是铁打的吗？”
虽说是嗔怪，但楚寻却分明看见了她的眼角是含着泪的，语气中的担忧和痛苦也叫他既开心又心痛。
开心她还是在乎自己的，心疼她的懂事苦了自己，楚寻再忍不住心头的哽咽，一把将她搂进了怀中，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鼻间萦绕着熟悉的味道，夜惊寒扑在他的怀里，哭得像个孩子。她的泪，打湿了他的肩，楚寻感受到了她肩头的颤动，心里满是自责。千不该，万不该，他不该将那些竹简带出禁苑的。
“命运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没有经过我的同意，他就可以随意改变我人生的轨迹？就凭他是皇帝吗？如果没有那次的事情，我就还是七公主，我又怎么会爱上自己的皇兄，犯下这样不可饶恕的罪行？如果我没有爱上夜惹尘，后来的所有事情就不会发生，一切，就还都是最初的样子！”
夜惊寒只顾着自己释放着内心的伤痛，却没有发现楚寻眼底渐渐流出的不可置信。
原来，她一直没有放下。
后来的所有事情都不会发生……
原来，遇见他，比起她对夜惹尘的爱恋，根本不值得被记住。
他原以为他是可以等的，等到她放下夜惹尘，等到她忘了帝京的恩恩怨怨，等到她真正愿意接受他的爱，只要一直陪在她的身边，终有一天她会在回头时看到他的。他一直认为即使是铁石心肠也是可以被焐热的，但是他现在只是怀疑，她真的有心吗？
或许是有的，但那只是留给夜惹尘的，对于他，她从来没有在意过。
看着怀中自己视若珍宝的女子，楚寻忽觉得无比恶心，他狠狠推开了她，强忍着身体上的疼痛，扶着墙一步步向前走去。
其实，身上的伤口真的没有很痛，因为楚寻的心里，早就痛到了麻木。
夜惊寒没有想到楚寻会有这样的反应，她也不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只是呆呆地坐在地上半张着嘴。直到看见他因疼痛而深深弯下的腰，她的眼神才逐渐清明起来，站起身，快步追上了他。
但令夜惊寒没有想到的是，她的手刚刚碰到他的身体便被他狠狠甩开了。狠狠抹去嘴角的血迹，夜惊寒在楚寻的眼底看见了她从未见过的狰狞：“夜惊寒，你真的有心吗？我守了你这么多年，可是最后我得到了什么？你还是放不下他，那你为何要勉强自己和我在一起？！”
脑中一片空白，夜惊寒不知道原来楚寻在意的是这个，本就有些心虚，听着他的质问，她不自觉地放下了手，嘴上却还是固执地不愿承认：“我没有勉强……”
闻言楚寻却笑了，他身上带着伤，每一个动作都扯得伤口生疼，直到嘴角渗出血丝，他却还是像完全没有感觉到一般依旧仰天笑着。
夜惊寒从未见过他这般样子，不觉向后退了退，眼底也有了恐惧。渐渐地，楚寻的眼角落下了泪来：“是的，你没有勉强，因为从一开始，你就不属于我。不管你从前是因为什么选择了我，从现在开始，你，自由了。”
说完楚寻再没有看夜惊寒，自顾自扶着墙离开了。夜惊寒就这样看着他的身影转出小巷，直到浑然看不见了，脚步却异常沉重，她迈不出去，只能无助地站在原地，任由心中的痛苦将自己撕裂。
轻轻掏出了怀中剩下的竹简，夜惊寒却猛然发现，原来，她真的没有那么爱夜惹尘，只是一时间无法接受这个血淋淋的事实罢了。原来不知从何时开始，她已经离不开楚寻了。
只是，楚寻现在应该对她很失望罢……
一切都不重要了，因为从她看见自己身世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给自己的未来判下了死刑，只是在离开之前，她需要先拿回一些东西……
缓缓收回思绪，夜惊寒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穿好了嫁衣，站在了素心殿的门前。低下头自嘲一笑，夜惊寒感到了自己的可悲。她无法否定，一直到了现在，在她灵魂的最深处，依旧是希望可以嫁给他的。
只是，不可能了。
深深吸了口气，她抬手推开了那扇沉重的殿门。门后，是她今生最不愿面对的人。
素心殿内依旧灯火通明，夜惹尘正伏在案前批着奏折。战事刚刚结束，国内百废待兴，夜惹尘已是多日未眠了，现下头又有些疼了。向心心疼他的身子，但也知道他的脾性，劝慰的话到了嘴边又生生憋回了肚子里。
听到殿门轻启的声音，向心下意识地看了过去，那点鲜红入目，他却是心头一惊，缓缓闭上了眼。
有些事情，终究是躲不掉了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