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明天我要回家帮妈妈忙。”吃晚饭的时候,童雨还是重复着前几天一样的话题。
“初中已经没有农忙假期了,你唯一的任务就是学习!”童亮态度坚决,没有商量的余地。
第二天清晨,童雨留下一张纸条在桌上,然后骑着自行车离开了窦州三中。飞驰的自行车在山间小路和方格田上快意地穿梭着,清爽的风迎面吹来,他觉得心情从未如此舒畅。过了夕阳桥,童雨一个劲儿把自行车放倒在地,然后向着夕阳谷的田野狂奔,边跑边大声喊叫,他在尽情释放心中的压抑和苦闷。最后,跑累了,他就直接躺在水田的基围上,静静地看着蔚蓝的天空。
晌午,烈日当空,泥土冒着发烫的热气,树上的鸣蝉也好像在痛苦地呻吟。
“李大婶,我妈呢?”童雨在田野里转悠了一圈,也没有看见家人。
“童雨,你怎么现在才回来啊?昨天你妈晕倒在田坎上,被送到中乡镇医院了。”李大婶摇头叹息说。“童雨你等等!”李大婶又说,然后朝着水田喊,“二狗,二狗!”
“妈?”只见泛着银光的水田里站着一个圆脑袋,大眼睛的小孩,他正弯腰插着秧苗。当他听到母亲的喊声,就扭着身子站了起来,右手还拿着滴水的秧苗。
“你回家拿些鸡蛋给童哥送去。”
一路上,二狗不停地问童雨问题。“童哥,怎么子明哥哥没有回来?”二狗的皮肤给太阳晒得黝黑黝黑的,转过头,童雨竟发现他额头上还有一些皱纹,“年少老成”这个词语算是领悟了。“你哥读的是窦州市的重点中学,这个时候是要补课的。”童雨自圆其说,同时也让二狗好受点。
“童雨,你为什么跑回家?不用上课吗?”童妈下意识地问,她像一只泄气的皮球,说话的声音一会大一会小。童雨知道善意的谎言是瞒不住母亲的,不得不把事情的原委一五一十地说出来。说完,他只想母亲别把他赶回学校,好让他把剩下的田活干完。虽然他知道母亲是不会答应的。“孩子,听妈妈的话,快回学校上课……”这些老生常谈的大道理,童雨哪里听得进去,心里憋了一肚子劲儿,他打断母亲的话问:“那剩下的活怎么办?”“你哥回过两天,他把田活干得七七八八了。”童妈说得很慢,生怕儿子看出有什么不妥。童雨知道没有理由可以说服母亲,即使有也说服不了,他沉默了一会,说:“妈,我知道应该怎么做了!”
回到夕阳谷,童雨望着那一片片没有耕作的稻田茫然不知所措。他在想家里没有大水牛,只有一些生满铁锈的农具,这样一块一块地锄下去,下一个累倒的一定会是自己。童雨在田野上转了一圈又一圈,突然他猛地跳起来喊着说:“我想到了!我想到了!我想到了!”夕阳西下,田野里的村民都在望着那个蹦蹦跳跳的“问题少年”。他们或许还记得前年童雨还神的事情,那时候法事已经结束,阎婆要宰杀那个“跳鸡舞”的公鸡,可阎婆不小心切到了手指,那活公鸡竟然逃脱了。后来,有村民说在石狗岭看到了那只公鸡,村长何闻天还数次赶着家里的两条狼狗去搜索,但都一无所获。跑回家里,童雨就气喘吁吁地对爷爷说:“爷爷,你先吃饭!我得开爸爸的拖拉机去市里一趟,不要等我啦!”童钢爷爷边用竹筒吹着火炉里的干柴边说:“你可得快去快回,别让爷爷担心了!”晚上,童雨回到村里已经深夜了,但远远看去石头屋依然亮着,童雨的双眼又不知不觉湿润了。他不知道为什么回到夕阳谷后,自己总会被周围的事物感动得流泪。虽然,他也明白男儿有泪不轻弹,但他就是控制不住。车头灯照亮了石头屋,也照亮了站在门口的童钢爷爷,晕黄的灯光把他的背影拉得长长的。“童雨,这是什么东西?你爸的拖拉机呢?”童钢爷爷看着开回来的“四不像”,又好奇又焦急地问。其实,那“四不像”就是拖拉机的头部,但细看起来,它又不像拖拉机头。因为扶手中间多出了一个轮子,前面那两只橡胶轮换成了两只铁轮,那铁轮的纹齿特别深,一痕一痕的,看起来特别刚猛有力。
“童雨,这东西有什么用?”童钢爷爷上下打量着“四不像”。
“这叫打田机,它的用处可大着呢!你明天就知道了。”童雨自豪地说。“咕噜——”童雨摸了摸肚子说,“爷爷,我们去吃饭吧!”
第二天,天色蒙蒙亮,夕阳谷的浓雾还没有消散,田野里的蛙声还在回旋。石头屋火炉里的木柴烧得通红,畜棚里的鸡鸭也比平时起来得早,它们跟着童雨来到旁边的树林,它们看着童雨手里的糠兜一动不动。童雨也在盯着它们,他正在寻找“牺牲品”——爷爷要宰鸡,给家人补补身体。顿时,宁静的树林一下子变得鸡犬不宁,空气中还飘着一条条羽毛。
“轰轰——”,天边刚露出鱼肚白,田野里就响起了拖拉机的轰鸣声。“你们好好看看,童雨那孩子可神奇着呢!”李大婶对那几个讥讽童雨是“问题少年”的村民说。夕阳谷的太阳升起来了,空旷的田野里有一块水田,那块水田里来回转着一个“四不像”。几十个村民围着那块田,目不转睛地看着童雨玩弄着那“怪物”。渐渐,有一些人散去,但又有一些看热闹的人围了上来。二狗更是看得一丝不苟,眼睛也不舍得眨一下,他还不时地问童雨一些问题——这机器叫什么?他哥哥周子明会开吗?……为了回答二狗的问题,童雨破例把打田机停在他跟前,然后耐心地向他解说。其他人看见了也纷纷围了上去,还要对那“怪物”亲自触摸一番。即便这样耗费了不少时间,但快到响午的时候,童雨还是把家里最大的一块田(约一亩)给打完了。乡亲们望着那片泛着白沫的水田惊讶不已,这块田他们平时最少也要三天才能弄好,但现在童雨只用了一个上午。老鬼把脚伸进水田里搅了搅,又慢慢走到水田中间,然后他又弯下腰用手捏那些泥土。老鬼站了起来,左手捏着水田的泥巴,右手向着童雨竖起了大拇指赞道:“童雨,这个你弄得比七公好!”
田虽打完了,但谁来插秧苗呢?这让童雨伤透了脑筋。回夕阳谷后的第三天黄昏,田又打完了一块,但望着宽大的金色水田却没有一株秧苗,童雨心里不免泛起了阵阵的倦意和无奈。“不行,我得把想法告诉村民。”童雨望着波光粼粼的水田自言自语,“况且,这还可以减轻他们的负担。”其实,健壮的农民一天才能锄完一分半田,但村里的青壮年大多外出谋生了,所以大多数村民需要花更多的时间锄田,而这样的结果往往是插秧的良辰已过,而身体早已透支累垮了。
“夕阳谷的全体村民请注意:今晚六点,请各位到教堂开会,请大家务必准时到达!”村里的扩音喇叭响起了老鬼熟悉的声音。五点五十分,除了村长何闻天一家,村民已经全部到齐。平时村里开会,都是由何闻天组织的,但今天竟然不是。何闻天赶紧让他的大儿子到教堂了解情况,何伟强看到是童雨组织的,就跑回家跟他老爸说村里有人要办喜事。村里人办喜事,何闻天是从来不去的,即使别人发了请帖。夕阳谷的村民文化水平并不高,但他们却异常守时,一般都会在开会前十分钟赶到。可今天这个时间节点,他们却没有好心思,人虽在,但心却早已飞到家里的鸡鸡鸭鸭,猪猪狗狗的身上了。因为通知发布得仓促,村民还没来得及喂养家里的牲畜,就匆匆赶到教堂了,或者直接扛着农具从稻田里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