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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风带起树叶的沙沙声响,河生坐在后院的凳子上,借着树冠与地面的空隙眺望着着远处的空荡荡的水渠。这条水渠是以前干旱的时候村长带人修建的,那时候田地庄稼对水的需求量已经远远大于水的出产量,没有办法,就从镇子旁边的一条小河引出一个水渠,水渠在褐色的田土上画上两条黑色的粗线,也算是靠着度过了难关。干旱过去之后村长有带人把水渠口封住了,说是饮用来自雾妖森林的河流是对居住在雾妖森林里的神灵的冒犯。水渠废置下来后,石墩的缝隙间长着各式各样的植物,那也是河生童年的一处嬉戏场地。
河生老汉披着薄衫,双手背在背后,搓着手中的念珠,慢悠悠地走到河生旁边:“怎么?睡不着?”
河生偏头看了老爹一眼,然后低下头笑了笑,从凳子上站起来跟河生老汉并排,高出他爹一个头:“还好吧。应该。”
河生老汉以早已料到的样子嘿嘿嘿地笑道:“行李那边等会自己去检查检查,看看有没有漏掉的。生活费你妈放在你床头边了,要是不够就说,咱开米堂的这点钱还是有的。”
河生站在一旁点了点头。
河生老汉神经质哈哈笑到,也不管河生:“你妈那种人隔几天就好了,她一个小女子是不会懂的。这可是光宗耀祖的时刻啊。”河生老汉脸憋得通红,眉梢有点跳动。
河生翻了个白眼,虽然河生老汉沉寂在这种极喜中无法自拔,不过河生可不这么认为。河生对脉的世界一无所知,虽然具脉确确实实是非常高兴的一件事,但兴奋与胆怯并存又是一件非常烦恼的事。
河生老汉见河生不说话,便从怀里摸出一叠纸票,拉过河生的手,放在他的手里:“这是单独奖励给你的,出门在外的哪有不用钱的道理。”
“想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啊,我爸整天醺酒,我妈气不过就跟着个具脉者跑了。然后你爷爷一个人带我来这里,没多久就病死了。”河生老汉自顾自地说起来,“我当时在外面也受了不少骗啊,挨了不少饿啊,哈哈,这都没啥,都会挺过来的。”
虽然当初生活艰难,但河生老汉不想儿子缅怀这些,他知道河生的人生跟他的完全不一样,于是适可而止的仓促收尾。河生老汉两只手把着河生的肩膀,上下认真地打量了一番,笑着点点头。河生也裂开嘴对父亲笑了笑。
【东督-西门域-玉隆】
玉隆又被称作“熔炉”,是东督最大的金属制品生产地。金宣宫里的大部分金属用品都是来自于这里,声名远扬。
河生一早就从走马乘车,转了几个站,一直走到黄昏才到玉隆。在玉隆转悠了好一阵子才找到,新生具脉者的专属客栈,河生拿过房门的钥匙上楼,摇晃摇晃着就倒在了屋子柔软的床上,两眼一翻就进入了梦想。
胃粘膜灼烧的疼痛感将河生从梦中叫醒。河生出门走到走廊上,看向大堂的挂钟。
晚上十点,还能出去觅食,河生想到。河生回屋换了一件衣服,蹬蹬的下楼去寻找能够充饥的食物。
楼下的大厅各个角落摆放着几盆长势不怎么好的植物,河生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仪表稍好的服务员没过多久就倾身过来询问河生的要求。
河生翻了翻服务员递过来的菜单点了一个简单的面食:“麻烦给我一碗麻哥面。”
服务员很有礼节地点点头,正当服务员准备离开的时候,一个浅绿色的身影在桌子另一边坐下:“姐姐,我也要一碗。”
河生偏过头去看到旁边坐了一个容颜姣好的女孩,浅绿色的连衣裙,脸上有浅浅的酒窝。她转过头来看向河生,眼睛眯起来笑,像是两枚月牙:“交个朋友喽,我叫易欢喜。”
河生回以一个微笑:“河生。”
两人沉默了半响,易欢喜一会儿看看这儿一会儿看看哪儿心情愉悦,不过河生有点绷不住,他得找点话题:“你也是具脉者?”
易欢喜先是一愣,然后白了河生一眼:“我说兄弟,能进入这家客栈借宿的人是且仅是具脉者啊。”
尴尬,实属尴尬,除了尴尬河生的脑子里还是尴尬,他实在不擅长与女孩子搭讪,结果一说话就被闹了这么一个乌龙。河生脸上的表情有点别扭,不过易欢喜自顾自地摆弄着茶具没有看见。
易欢喜突然把脸凑过来:“问你个事儿呗?”
河生一挑眉:“请讲。”
易欢喜眼里放出光,压低了声音:“嘿嘿嘿,不许生气啊,你的脉路是第几级脉路?”
河生忽然发觉今天晚上他就应该老老实实呆在房间里,任由肠胃蠕动折磨得死去活来,也不要下楼来吃这个见鬼的宵夜。河生发觉不管是举止还是见识在易欢喜面前都像个小孩子,虽然不懂一些东西并不是一件丢脸的事,但是仍然给人以一种挫败感。不过,出于礼貌河生还是得作出回应:“请问一下,第几级脉路是什么意思啊?”
易欢喜一开始还以为河生在跟他讲笑,不过看着河生那疑惑的眼神易欢喜重新打量了一下河生,最后嘀咕一句“可惜了这么好看的一副皮囊。”
虽然易欢喜嘀咕的声音细若蚊呐,但还是被河生听见了。河生感觉太阳穴的血管马上要冲破皮肤的阻挡跳出来了。
易欢喜也不嫌弃,缓缓道来:“给你这么说吧,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个人体内或多或少都有一些脉的痕迹。所谓脉的痕迹就是能够与脉发生共振,吸收脉的先天能力。而当一个人的脉的痕迹收尾相接,形成一个闭合的回路时,我们就把这个痕迹称为脉路,也只有当具有脉路的时候,外界的脉才能被同化和吸收,也只有被同化和吸收的脉你才能够操控和调用。所以我们具脉者的意思是具有脉路的人。”
“脉路被分为主脉路和支脉路。主脉路比支脉路更为宽阔数量少,决定了你脉的存储和同化能力。支脉路细小数量多结构比主脉路更复杂,决定了你的操控和运用能力。脉路越复杂,级数就越高。主脉路和支脉路评级的综合就是你的脉路级数咯。你灵测的时候测试人员难道没给你讲过吗?”
河生被易欢喜这么一提起,不由得回想起那天灵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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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天还下着小雨,细密。一堆人堆在政府中心的广场上,围了一个圈,小镇的十八岁的年轻一辈四十个人站在圈中央,排成一行整齐的队。测试员拿着注射器扎进男孩女孩的手臂像是给牲畜注射疫苗,挨个挨个地测查。
大概等到那些试剂已经顺利地合入少年们的身体,检测员让河生他们间距相等地围成两圈,河生的旁边站着张巧儿,张巧儿旁边站着陆遥。二十个人中间放了一个悬浮的球形机器。测试员伸出手指将脉注入进两个机器里,机器立马向着四周发出嗡鸣声,一层一层的波动荡漾开。
河生感觉有什么东西开始在自己的身体里流淌,沿着自己的躯干四肢,抓紧着自己身体里某些。随着时间的推移,嗡鸣声逐渐增强,河生的感觉也越来越强,直到最后发出‘叮’的一声轻响,河生和陆遥以及另外两位住在城东边的男生身上亮起光亮,河生身上最先亮起光亮,并且越来越晃眼,陆遥和另外十位少年少女就慢了许些,不过在没见过什么世面的走马人面前基本无差。广场开始沸腾。
百分之三十的具脉者可算的上是开了一个先例,镇长站在一旁故作捋了捋胡须欣慰地感叹:“这不知道是积了多少年的功德啊。”
男男女女开始起哄,大家一跃而上把河生他们五个围住。测试员被人群推攘到一旁,鼻梁上的眼镜都被挤斜了。测试员努力地发出声音维护秩序,可他的呼喊在众人的喧嚣声中瞬间就被淹没了。
河生老汉在关键时刻站出来振臂高呼,来了决定性的一句:“我已在满香楼摆下酒席,今晚大家不醉不归。”
大家的惊讶和新奇一下子转为了欢喜和高兴,起哄声一下子转为了欢呼声,广场周围的楼房在这些声波中左摇右摆。人们像鱼群一样涌入某条街道。
“一群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测试员被甩得远远地,最后低声咒骂了一句,徘徊许久只得留下通知,愤愤离去。
河生在满香楼喝得伶仃大醉,睡到第二天下午才接到测试员留下的通知,脸一红,觉得自己昨天表现得太过轻浮了。
通知打开是让河生前往玉隆的具脉者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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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生支支吾吾的:“好像是几级来着?”
易欢喜的脸色很明显绷不住了:“不是有那个什么具脉者的凭证吗?上面应该有些的。”
河生这时才反应过来,从兜里掏出来:“我看看......哦,四级。”
易欢喜拿过河生的凭证,发出一声惊咦。
“四级,挺不错嘛。我也是四级,算我们打了个平手。”说完易欢喜哼哼说,“那这么看来我们住的应该是最高级的具脉者接待处了。”
河生眯着眼睛,冷气从牙缝中吸入,感觉有点难受:“这个还分等级吗?”
“你们那里应该还有其他的具脉者吧?”易欢喜问道。
河生:“是的,不过他们要去的地方和我的不一样,我们也就没有同行。”
“他们之所以跟你有所不同,就是因为他们的脉路级数跟你不一样。脉路级数越高,预计对脉的操控极限和承受极限就越大。东督有许许多多需要具脉者的职位,要求高的职位就得级数高的担任,要求低的职位就得相应的级数担任。相对的,不同级数具脉者就需要去不同的学校学习或简单或复杂的知识。”
河生面无表情下表情丰富,他从未想过还没摸到脉的影子就学到了这么多脉的知识,这么短的时间里这个俏皮的小姑娘不断地在拓展着自己的三观。河生沉默了一下说:“你可真厉害。”
易欢喜抬了一下下巴,表示认同:“那可不,本姑娘秀外慧中、天生丽质。”
这时候恰巧面被服务员端上来,微黄的面条上还有热气蒸腾,嫩绿的空心菜盖上了一点冷色。易欢喜和河生的肚子同时发出‘咕~’的一声,两人异口同声地说:“吃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