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督-西门区-走马】
四月的走马离潮湿越来越近。
每年走马到了四月就开始不断地下雨,晴天变得稀有。雨水细密而缠绵地落下,慢慢在倾斜的青瓦上汇成水珠,然后滚动,滴落,流入离屋子不远的水渠。各个细小的水渠在镇子东部合并,然后导向弥子江。
难得的晴天,阳光既不暴躁也不阴柔,刚好的舒适的。张巧儿知道今天这样的好天气已经不多了,因为雨水的味道越来越明显。但现在她无心去关什么雨季花季,河生马上就要走了。既高兴又难过。
“真讨厌。”张巧儿坐在椅子上,嘟着嘴嘀咕。
张岱手指缓慢而有力地敲打着椅子扶手:“河生那小子有大气运啊,了不得。”
巧儿听见老爹这样说,从心底冷哼一声。
巧儿母亲作为一个女人自然是懂得,看得巧儿的神情,向着张岱嗔怪道:“你就少说两句吧。”
张岱闻言,扭过头去看了看自己的闺女,用手抚了一下胡须,朗声笑道:“不过是分开几年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河生的品质我还是信得过的。”
其实张岱心里也清楚,这么说只是为了安慰张巧儿而已,谁都知道具脉者与他们这些平民是两个世界的人,脉的世界相对于他们的世界来说更丰富更精彩。他们活着就是为了活着,过得好的话倒还可以享受生活,但要从政要进中央军的首要要求就是具脉。他们就像是帝国大厦的基石,虽然不可或缺,但永远不会发光。
张巧儿还是不高兴,嘴巴撇着,扭头去看洒落在庭前的点点金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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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生老汉和又一个远房表亲坐在大厅里,捧着茶杯,心照不宣地商业吹捧,
河生老汉眉角向下拉耸,满脸歉意地神色:“大老远地跑过来真的辛苦你了。”然后,河生老汉嘴角拉开夸张的弧度。
“侄儿灵测通过了,我怎么也要来祝贺一番啊。”门前的那人笑得恰到好处。
“唉,不过只是具脉而已,其它的都难说。”河生老汉故作谦虚地挥了挥手,可从心底荡漾出那股兴奋还是无法挥散。
“具脉者就已经很不得了了,以后注定是人中龙凤啊。”亲戚说完,结尾还附加了一连串的笑声,用本地人的说话语气和方式。
“哈哈哈,借你吉言了。”河生老汉爽朗的笑声让人感觉好不舒服。
米堂闭门休息的这几天,河生不断地迎接亲朋。可以说是眼界大开,见识到了传说中的妙语如珠,口若悬河。而河生老汉在旁竟是不断点头,点着点着感觉身上都点出了许些仙气,胡须上都带上几分飘渺。
河生对这些长辈唯有用跳眼皮这种把戏来表达自己的无奈,可没人会在意河生的眼皮,很多人甚至都忽略了这个主角。大家都被河生老汉的笑声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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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生和黄泉坐在屋子西部的榕树下谈天,榕树的年份无人知晓,树干极力地向着天空伸去,古老又年轻。榕树远处有一条小河,不过小河早已枯竭。现在,小河里只剩下一些积水。
“你小子可出名啦。”黄泉取笑到。
“得了,你就笑吧。”河生斜了王朝一眼
“不敢不敢,这人一旦出了名啊。”黄泉把语调拉得很长很长,长得就像镇外的弥子河一样。
“打住!”河生算是怕了,急忙出声。
黄泉嘴角撇了撇,歪着头想了片刻,说:“肯定很高兴吧。”
光线透过密密麻麻的树叶,大大方方地落在石桌上。河生看着黄泉笑了笑:“怎么说呢,高兴是肯定的,只是未来有点迷茫了。”
“你害怕了?”黄泉看着河生道,墨绿色的眼睛里藏着光。
河生看着石桌桌面,拇指与食指相互搓捻。直到微风掠过,带起河生的几许发丝,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河生开口道:“只是有点舍不得。”
黄泉轻笑,他把头抬起来看着被树枝装裱的昏沉的夕阳。
“对了,你当年的结果怎么样了?”河生忽然道。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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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阁楼在走马的最南边,周围有一些葱郁的灌木,废弃之后很少有人来。旧阁楼以前是一个藏书楼,里面有好些各个方面的书,当然也有关于脉的书。藏书楼开始建成的时候,大家忽然被其中那些成堆成堆的自己看不懂的书所吸引,忽然地懂得了知识的重要性。于是,农人忽略庄家,商人忽略货品,官吏忽略政事,从四面八方,纷纷到此来陶冶情操。藏书阁一时间人满为患。
可惜的是好景不长,小段时间过去,青菜萝卜金宝买卖政略酒席又重现了他们的魅力。大家恍然大悟:陶冶情操的基础是要有情操,本来就没有情操,怎么来陶冶情操。更别提关乎脉的事情,相去十万八千里,遥遥不可及。众人来时,一哄而来,于是散时,也就一哄而散。藏书楼的书被迁走,藏书楼就此废弃下来,也就成了河生他们聚会的地点。
黄昏的光线温柔而含蓄,内敛着看霞人一天的心情。
河生四人站在旧阁楼上,眼前的天边的云朵显出一种厚实的自由。
“明早就该走了?”黄泉说到。
河生偏过头,朝下撇了撇嘴。
尴尬地沉寂了许些时候。
“河生,你对巧儿就没什么话说?”陆遥靠在木栏上,在一旁适当地提点,打破沉默。
河生似是早已有所准备,轻咳一下,脸上有害羞的尴尬。他看向旁边低头弄头发的张巧儿,露出一个奇怪的表情。
“那个...”河生支支吾吾地不知道怎么开口,张巧儿的头更低了。
黄泉白眼一翻,嘀咕一句,索性将头转向一边。陆遥抬头看向天空,脸上满是无奈的神情。
张巧儿低着头站在河生前面,梳着杨桃辫,裸露的手臂在霞光下显示出健康的米黄色,穿着酒红色的连衣裙,与脸上的绯红交相辉映。
“巧儿。”河生轻声对张巧儿说。
“嗯。”巧儿依然低着头,声音细若蚊呐。
“这次我应该会离开很长一段时间。”河生用上齿刮了刮下唇,然后说到。
张巧儿点头,然后是沉默。这场景搞得河生够呛,尴尬地抓了抓额头前的头发。
比之河生跟尴尬的大有人在,黄泉和陆遥两个明晃晃的电灯泡分别闪亮地挂在左右两旁,与这种旖旎的氛围格格不入。
黄泉终究是受不了了,转身朝楼下走去:“我去转转。”
陆遥把头转过来,看了看张巧儿,然后看了看河生,接着又看了看黄泉,一嘟嘴,跟着黄泉离开。
河生的眼珠在眼眶里来回移动,瞳孔里闪转着一道灵动的光亮。河生抿着嘴,控制着嘴角不往上翘。巧儿偏过头去,看到自己的闺蜜如此不讲义气地离开,不知所措地诶了一声,但显然毫无作用。
这里只剩下河生和巧儿两个人,浪漫而不自在的气氛油然而生,河生很明显地听到心脏在自己胸腔里愈发有力跳动的声音,耳朵传来燥热的感觉,河生知道自己耳朵红了,但这是无关紧要的。
河生伸出手去,拿起张巧儿的手。巧儿显然被吓住了,抬起头来看着河生,和河生对视一刻,脸上的绯红像是碗里滴入的染料,迅速扩散。巧儿又一下子又把头低下去,让自己被慢慢灼烧。
“巧儿。”河生低声呼喊。
巧儿听到后将头抬起一点,但离河生的目光还是差了一些。
“如果你愿意,等我回来娶你。”河生将眼睛眯起一点,轻柔地说。
张巧儿震了震,下了好大决心,终是抬起了头,脸上弥漫着大片大片的红霞,她看着河生的眼睛,用力地点头,然后微微向前倒,抱住河生:“我等你。”
巧儿的头恰好靠在河生的胸膛,抽出一只手来,放在河生的手上。河生搂着巧儿的腰,让她更贴近自己,然后用手抚摸着巧儿的脸庞和头发,脸上是如释重负的幸福的笑容。旧书阁的木墙上留下了两人甜蜜的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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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咳咳。”的声音将亲昵的两人拉回现实之中。河生转过头去,看见了一左一右分别斜靠在走廊两旁的黄泉和陆遥。巧儿一下子慌乱地挣脱了河生的怀抱,转过身去背对着黄泉他们。陆遥赶忙跑到巧儿身边去和她嘀咕着什么。
“呃~”黄泉没想到会是这样,他以为说开了就不必害羞了,挠了挠头,显得有点尴尬。
河生笑了笑,说到:“没事了,该说的都说了,我们几个一起聊聊吧。”
“现在可得好好聊聊,以后想找你们两啊,说不准要排好长的队呢。”黄泉调侃。
“别慌,我可以给你打折的。”河生轻笑。
少男少女站在旧阁楼的长廊上,假想并打趣着以后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