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为本不相干的另一人甘心情愿,真正是不易的。要克服人性里的自私,要达到忘我境地,要为对方以身饲虎也愿意,需要多么决绝的爱啊。
吴语小说《海上花》里朱蔼人说,“倌人嫁人也难。要嫁人哪一个不想嫁好客人?碰到了好客人,他家里大小老婆倒有好几个。就嫁进去,总也不称心了。要是没什么大小老婆的,客人么又靠不住,拿你衣裳头面都当光了,你只好再出来做倌人”。倌人素芬闻此言,道:我说要跟客人脾气对就好。脾气对了就穷点,只要有口饭吃就好了!
“脾气对,就有口饭吃就好了”——这便是甘愿。自古,从青楼倌人到良家闺秀,总是容易为男人甘愿。一甘愿,便义无反顾,便死心塌地,自己的生命顿时微不足道,眼里心内满满的都只存了对方。
认识一个女人何,她在一个江浙小城医院的药房上班,性情有些封闭。何的男友是人家介绍的,她本对这种相亲没抱什么希望,一见之下,竟是十分地喜欢。谈了一年多,男友移情,心虚地提出分手。何的痛苦自不必言,有近两三个月,每晚她要靠安定药片才能入睡。
后来,她听说男友并未追上那个他喜欢的女人,大约是对方嫌他腰杆不够粗,他遂从单位出来想和朋友合伙做餐饮生意,但经济上有些紧张,又正逢他母亲患了种挺费钱的慢性病,于是四处找亲朋筹借。何知道了,特意周末乘火车到上海,在一个小邮局,把一笔积蓄汇款到他母亲单位,未留姓名,只在留言内简短说,“曾老师”曾帮助过自己,自己现在事业有成,听说“曾老师”现在有困难,寄笔钱以供解急。她知道,他母亲是高中优秀教师,桃李满天下。
他负她,她用心良苦地想帮他,还要让他觉着心安——这就是女人的甘愿。
何生活中其实是朴素的人,吃穿用度都省俭,但爱情,让她变得无私慷慨。不问付出,不计回报。那笔几年省俭出的钱以“无名者”身份汇给对方,竟是不痛不悔——那钱原本可以让她拥有名牌衣饰、化妆品等许多好东西,而这些东西或许能使一个女人更快地接近新的幸福。可是,她甘愿!觉得用在自己身上的快乐远不及成全她所爱之人的隐秘的快乐。
在夜里的火车上,对一个男人的爱压倒了一切,在生活中毫不起眼的何做了件一生中的壮举。虽然这个壮举移到了莫须有的他人名下,她亦是认了!在那个掺杂着爱与痛的火车上的夜晚,何把女人的甘愿发挥到了极限。
世上最大最持久的甘心情愿,原只有父母对儿女。那是真正发自肺腑,无条件的,无论什么都不能撼动的甘愿,再就是女人对男人吧。
彭佳慧有首歌《甘愿》,“……是甘愿也就不怕难,不甘愿早放声哭喊,我要你别的都不管……我爱你心就特别软,平淡也浪漫无语也温暖”。
我爱你,心就特别软——这么素朴的一句话,却把世间爱的痴迷言尽了。一颗特别软的心,将自己低到尘埃里,用全副身心绽出朵白色忧伤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