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的深夜,如同袁清洌所想,这几日箫云澈一刻也没有回来过,她原本想着直接去找他,又恐他分心,无暇顾及这些事情,便忍住脚步,不去叨扰,可眼看着明日他就要出征,到了这个时候,却还不见他回来,难道是想明日在城门外送别?
迷迷糊糊,袁清洌感觉到有人把她抱起来,鼻尖闻到熟悉的味道,她睁开眼,看见箫云澈一脸疲惫的看着她,伸手攀上他的脖子,口中呢喃他的名字,云澈轻轻把她放在床上,抚上她的脸问为何不睡,清冽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尽然在桌边睡着了。
“我想着,你今晚应该会回来的。”
云澈无奈的笑了笑道:“我回来了,却也是话别。”
“我知道,所以我等着你。”
箫云澈将她揽在怀里,叹了口气道:“我原本以为,我戎马半生,或落的一个孤独终老的地步,没想到能遇见你,与你结为夫妻,原本以为我再也不会上战场,没想到还有今天。”他抬手抚上她的背,低声道:“清儿,从前我杀伐决断,不畏生死,如今怕是大不相同,畏首畏尾了。”
袁清洌听着心中不解,诧异的看他,他却说道:“从前是不怕死,现在,却是不敢死。以前若是战死,即便奶奶难受,好在还有云廉,而如今,我若死了,你......”
袁清洌看着他的样子心疼不已,眼泪夺眶而出,道:“箫云澈,你在这说什么疯话,什么死不死的,你要是敢死,我一定找到你,把你的尸骨扒出来,让你暴尸荒野。”
说着狠话,却带着哭腔,箫云澈内心无比酸涩,拿着手帕替她擦眼泪,一边拍着她的背安慰她,清冽抽泣着道:“你听着,我给你准备的那些东西,你都带着,尤其是金丝软甲,那个你穿着,还有那个小玉瓶里装的药丸,有了它,寻常毒药是伤不了你的,所以,你一定要记得带着。还有,如果有任何情况,派人传消息回来,如果担心宸王府不安全,就派人送去郡主府,我会偶尔回去看看的。”
她每嘱咐一句,箫云澈就点点头,到最后只是怔怔的看着她,然后轻轻吻上她的唇,过了好一会儿,外面有扣门的声音,箫云澈却是抱着清冽没有动,外面的人见没有动静,又扣了扣门道:“王爷,我们该出发了。”
箫云澈皱了皱眉,抱着袁清洌的手紧了紧,低声耳语道:“太后临终前跟我说了句话,我一直没告诉你。”
清冽一惊,愣愣的看着他,他捏了捏她的手,翻过掌心,写下四个字,清冽的瞳孔赫然一缩,惊讶的看着他。云澈淡淡一笑道:“太后的心思,清儿你该懂。”
袁清洌的手都在颤抖,眼泪又要流出来,云澈拉着她的手,拍了拍道:“此番不知要去多久,清儿,等我回来。许多事,我陪你一起面对。”说完站起身,摸了摸她的头,转身大步走了出去,快到门口时,箫云澈回头,看了袁清洌一眼。
清冽扶着门框站着,看着院子里云澈消失的方向,心里不是滋味,缓缓抬起手,心里的担忧更深,太后为什么会在临终跟云澈说这四个字,难道是太后知道些什么?云澈显然是能明白太后的意思的,难道有些事,不光是她想的那么简单?
凉风吹过,手上那看不见的字迹让袁清洌的心里有些害怕,那四个字仿佛有着神奇的光芒,让她的内心,被莫名的恐慌所占据。清冽在口中呢喃着这四个字——小心皇帝。
往后的日子里,箫云澈的消息会时不时的传到宸王府,但基本都是传给皇上的战报,附带着给袁清洌的家书,就在十五天前,袁清洌得到消息,箫云澈已经抵达前线,顺利占据有利位置安营扎寨,以至于往后的这几日,清冽一直盼着收到前线的消息,可这半个月过去了,没有任何消息传来,袁清洌想到云澈曾经说的话,担心是不是他在信中说了什么被皇上知道了,所以扣下了家书?也不知为何,清冽心里总有隐隐的不安。
这几日天气不好,久病的莲妃又病倒了,袁清洌奉旨入宫去了淑莲殿。
本来躺在床上的莲妃见她进来,坐起身子,清冽上前按住她道:“你病着,就别起来了。”
“我的身子你还不知道吗?倒是你,特意传信让我叫你入宫,是出了什么事?”
“最近宫里可有收到战报?”
莲妃挑了挑眉道:“原来是担心宸王了。”
“他到前方半个月了,不可能一点消息都没有啊。”
“这几日没有收到战报,宫里倒是平静的很,我很是担心。即便你今日不来,我也会派人去你宸王府送信的。”
“是出了什么事?”袁清洌皱着眉问。
“宫里是什么地方,明争暗斗从来都不少的,如今却看着一团和气,没有了明争,想必是暗潮涌动了!”
袁清洌心里一凉道:“这话什么意思,谁在暗中操控什么吗?”
“具体的我也不知道,怕是会有什么变数吧。”
变数,袁清洌一直担心的就是这个,她心里那种不安、恐慌毫无来由却无比深刻,她不知道会出什么事,这种感觉让她格外难受,不知道何时才会有答案。
似乎是老天爷听见了她的心声,从莲妃那里回来之后的第三日傍晚,答案就真的来了,然而,就像莲妃所说,这是变数,让袁清洌心里惊讶不已。
红鸾的人得到消息,皇上急招御史、尚书令等进宫,原因是,工部尚书检举四王爷轩辕奕晗通敌卖国。
通敌卖国——这四个字的罪名,足以让轩辕奕晗失去一切,袁清洌心下慌得不得了,她想去四王府看看,想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邱华有什么证据,胆敢这样指正当朝王爷?皇上又对这件事情怎么看,他对这件事信了多少?
可要去四王府谈何容易,别说如今出宸王府都会被人暗中监视,四王府更是被禁军围得水泄不通。
箫云澈没有任何消息,四王爷如今又出了这样的事,袁清洌用凉水洗了把脸,迫使自己冷静下来,思量对策。如今能够帮忙的人,大抵只剩下郁棠了,可与宸王府一样,郁府也好不到哪去,进去不易,出来更是不易,局面突然到了进退两难的地步,袁清洌叹了口气,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皇上的圣旨下来,轩辕奕晗被押往大理寺候审,禁军继续把守四王府,任何人无旨不得进出。轩辕奕晗坐在大理寺的大牢里,惆怅的看着窗外,皇上到底还是不相信他,竟然连辩驳的机会都不给他,就把他关进了大理寺。好在大理寺卿明事理,在没有收到任何处置之前对轩辕奕晗恭敬有礼,也算是给足了照顾。
袁清洌得到消息之后心道不能再等了,夜里趁着夜色偷偷进了宫,她必须要知道,对方手里到底有怎样的底牌。
崇华殿里显得有些冷清,大抵是因为四王爷的关系,沈贵妃更加的低调,眼下偌大的宫殿,只有少量几个灯点着,袁清洌潜进去发现只有沈贵妃一个人在殿内,缓缓的松了口气。闪身到沈贵妃身边,贵妃吓了一跳,拉着清冽的手问她怎么会这个时候进宫。
“娘娘,我担心你。担心四哥。”
沈贵妃拉着清冽往寝宫走了几步道:“非常之时,你应当更加小心,即便担心,也不该冒险进宫啊。”
“娘娘放心,这些日子盯着宸王府的那些人我都摸清了,不会有人知道的。此时,我必须来,我要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奕晗被皇上押去了大理寺。”
“这个我知道,只是为什么?”
“因为他通敌卖国,被工部尚书邱华知道了。”
“可有实证?”
沈贵妃有些恍然道:“有。”
“什么?”袁清洌当然不相信轩辕奕晗会通敌卖国:“是什么证据。”
“邱华交给皇上的,是奕晗与大碶太子往来的亲笔书信,皇上下令搜查四王府,又发现了好几封信件,还有大碶太子所赐的信物,而且,信里提到,这次的战事,也是他们联手的。”
“怎么可能!”
“我也知道不可能,可是证据确凿,皇上信了。”沈贵妃的神色有些哀伤,袁清洌也看得出来,那眼神里还有对皇上的失望。
“可是,若皇上真的信了,为何只是候审,没有直接发落?”
“这我也不清楚,大抵是想着云澈还在前线吧。”
“说到这里,娘娘,这些日子,到底有没有收到前方战报?”
“战报?”沈贵妃皱着眉道:“每三日都有新的战报来呀。”
袁清洌心里一沉,这是什么意思,有新的战报,却没有云澈的家书?云澈答应过,只要发战报回来,一定会与家书一起,为何会这样。沈贵妃像是明白的清冽的心思,缓缓道:“除了几个信得过的大臣,皇上并没有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我那日偷偷听见几句,想必是形势不好。”
“如何不好。”
“战败的次数为多。”
袁清洌心里惊讶,明明不可能一下子恢复战力的大碶军为何突然如此厉害?云澈没有发消息给她,是因为一直败仗无暇顾及,还是另有其他。箫云澈领兵多年,以往被老百姓称为战神,如何此番一去,却总是败下阵,这其中,是否另有隐情。前线战事不利,四王爷又被收押,这二者之间又有什么关联?
心中疑云种种,袁清洌不得不多做计划,将一枚烟花弹放向空中,期望周边能有藏茗山的人在,说不定能帮上点忙。又是彻夜未眠,次日一早,袁清洌便招来青平红鸾,命令他们不惜一切代价,搜集战况消息,又启用禁军中的自己人,一方面照顾四王妃,一方面,了解清楚四王府如今的情况。从京中到京郊,再到各个郡县,一层一层安排人手,通知各处的自己人,需要大量的时间,整日里忙的晕头转向,连饭都忘了吃。
对于自己从前散落在各处的部署,本来就只是为了以防万一,回京的目的也只是为了查清母亲的死因,从前根本不曾想,埋下的势力又被用上的一天,袁清洌站在廊下,看着倾盆大雨,怅然若失。
终于等到夜深,袁清洌又悄悄出门了,这次不是进宫,而是去了白影堂。她想过了,她需要迅速知道前方的情况,知道箫云澈的情况,更重要的事,她需要知道,到底是谁在暗中操控这些事。然而说到消息的迅速,明里暗里,没有比白影堂更适合的选择了。
梁三见袁清洌来,显然并不觉得惊讶,像是早知道她要来一样。梁三一贯的温文尔雅,给袁清洌倒了茶,又在一旁焚了香才坐到袁清洌对面。
“你知道我要来。”
“你比我想象的要来的晚了些。”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说完皆是一愣,最后倒是梁三笑了,道:“看你这样子,一夜没睡?”
“所以这期间京中发生了些什么事,你都知道?”
梁三笑了笑道:“我身在京中,如何不知。”
见他说的这样理所当然,袁清洌不知为何多了份心安,问道:“你知道我来找你是为什么?”
“你说吧,我都听着。”
“都听着?”袁清洌诧异,什么时候,这梁三公子竟然如此相信她了,就不怕她提出什么不合理的要求。
“四王府被彻查的当天,我就以为你会来找我,然而你没有,郡主,你信不过我,我知道的。”
袁清洌呆了呆:“你这是什么意思。”
梁三正色道:“我以为,我们经过兵器坊一事已经达成了某种默契,如今宸王不在,你有困难,第一个想到的应当是我,然而,你并没有出现。”
袁清洌不知道他这话的意思,只是默默的看着他,也不说话,过了会儿,梁三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继续道:“好在,你并没有完全忘记我,所以,说吧,需要我做什么。”
袁清洌心里虽然有些不明白这梁三前言后语到底是在说些什么,但此时也不想过于纠结,直白道:“我想要前方的战事消息,要找陷害四王爷的证据。”
梁三挑眉,起身走到一个柜子前,将一个小巧精致的盒子取下来,然后走到袁清洌面前打开,道:“你要的战事消息我现在还没有办法,不过陷害四王爷的证据,这里面的东西应当是个突破口。”
袁清洌看向桌上那精巧的盒子,里面放着一些银票,还有一则名帖。
“这是些什么东西?”
“这名帖,记载这许多能人异士,里面有三个人,擅长效仿他人书法笔迹,或对你有用。”
袁清洌猛然明白过来,关于轩辕奕晗与大碶太子之间的信件,很可能是有人刻意伪造,不用说,刑部也好,大理寺也好,甚至是皇上,自然会比对信件与四王爷的笔迹,那么,既然四王爷还是被收押,就说明这信件的笔迹与四王爷无差,那便极有可能是这名单上三个人中,其中一个。于是,袁清洌收好名帖,顿了顿又问:“为何战况消息你没有,白影堂不是有情报消息网吗?”
梁三对上袁清洌的眼睛,默不作声。
“不能说?既然这样,我也不勉强,不过如果你有消息,请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梁三嗯了一声,转头看了看青烟袅袅的香炉,似是自言自语道:“郡主这些日子累了,好好休息一下吧。”
袁清洌起初并不知道他这句话的意思,可渐渐的,自己头晕目眩起来,她皱着眉惊讶的瞪了他一眼,便晕了过去。
梁三叹了口气,无奈的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