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文钧原本以为沐阳已经遇刺身亡了,眼下见她安然无恙,由大惊到大喜,他疾步上前,一时忘了尊卑礼仪,满面欣喜道:“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其实十分微妙,真情假意都能感受得到,沐阳从韩文钧的表情和语气中,都能感受到他是发自内心地为自己担心和高兴。沐阳展颜微笑,温和道:“哀家没事,叫你们担心了。”
韩文钧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自己方才失礼了,便又拘谨起来,颇不自然道:“太后娘娘平安无事就好!”
裴瑾上前躬身行礼,脸上勉强挤出的笑比哭还难看:“母后皇太后恕罪,微臣方才带兵去追山贼,导致府里守卫松懈,这才又混进刺客,伤了太后娘娘,臣万死难辞其咎。”
沐阳瞥了他一眼,冷声道:“这山贼真是胆大包天,连朝廷官员的府邸也敢闯,想来寻常百姓家更不太平。裴大人剿灭山贼也是为民除害,与百姓安居乐业比起来,哀家这些小伤不足为道。”
沐阳扫视了一眼岸边的人,王老夫人此刻已经从太师椅上站起身来了,沐阳瞧了那老太太一眼,只见王老夫人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眸光黯淡,戾气十足,丝毫没有寻常老妇人的慈祥柔和。沐阳问道:“这位老夫人是?哀家住进裴府几日,并未曾见过。”
裴瑾讪讪地答道:“这位是微臣的岳母,听闻府里出事,甚是担忧,便来看看。”
沐阳凝眸看她,那王老夫人的脸上变得难看,似是在犹豫着什么,不肯上前见礼。沐阳就这么看着她,她倒要看看这王老夫人的骨头有几斤几两,敢对当朝皇太后不敬。
裴瑾赶忙使眼色,低声提醒道:“岳母大人,太后娘娘在看您,您还是……”后面的话他没说出口,沐阳也猜得出来。这王老夫人也是个苦命的,当初王老夫人刚生下裴夫人不久,还是年轻的将军的王家老爷便在一次战争中不幸罹难,皇家抚恤阵亡将士时,赐了她诰命夫人。后来,她自己拉扯着一双儿女长大成人,男婚女嫁,在朝臣官眷中颇有美誉声望。
可这王老夫人年纪越大却越活回去了,被人礼遇尊待惯了,便忘了自己的身份,走到哪里都敢拿大。裴夫人十分着急,也低声叫她:“母亲。”
大抵是这王老夫人在这沛城德高望重,受惯了别人行礼,便把自己当太皇太后一样的角色了,见沐阳不过是个小姑娘,便想倚老卖老地糊弄过去。见沐阳就这么等着,便只躲不过去。终于,她由裴夫人搀扶着,颤颤巍巍地屈膝行礼道:“启禀太后,先夫王徵战死沙场,为国捐躯,老身是先皇亲封的二品诰命夫人。”
沐阳冷笑,这老夫人,架子倒不小,见了当朝太后不行礼就罢了,一开口便拿亡夫的功勋和先皇来压她。先前沐阳在暗处看得明白,此次刺杀,显然是这老太婆一手策划的。
沐阳很少拿太后的架子为难人的,此番她便偏要为难一下这个为老不尊的。沐阳并不叫她起身,温和道:“老夫人身份贵重,难怪连哀家也不放在眼里。不过哀家是先皇亲封的皇后,是当朝母后皇太后,哀家竟不知,你一个二品诰命夫人,也敢欺负哀家年纪小。”
裴大人和裴夫人听闻母后皇太后动怒,赶忙跪在地上,替王老夫人求饶,裴夫人使劲拉着王老夫人的衣袖,想叫她伏地认错。
王老夫一张老脸又青又白,怒气爬上脸上深深的皱纹,最后终于颤颤巍巍地跪在地上,身子因气愤震怒而不停地哆嗦,而后心有不甘道:“老妇一时糊涂,还请太后娘娘大人有大量,不与我这半截儿身子入土的人计较。”
此时湖边一片寂静,下人们大气不敢喘。微风略过湖面,夹哀家着湖水的寒意吹了过来,钻入沐阳的身体。
沐阳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她打着哆嗦,道:“这菊苑清冷,不适合人居住,哀家还是回竹苑吧。”
说完,阿鹿便扶着沐阳离开了,她宫中的下人也抬了兰儿,跟在沐阳身后离开了。
跪在地上三人惊吓不已,没有太后的旨意,他们是不能起来的。要是在这冰凉刺骨的地上跪上一夜,大抵下半辈子别想站起来走路了。
裴氏夫妇眼睛跟着沐阳,盼着沐阳能开恩,饶他们起身。盼望着盼望着,沐阳走到梅苑门口时,终于转身了,裴氏夫妇眼神期盼,脸上赔着尴尬的笑容,却听到沐阳道:“韩公子,今晚叫你为哀家担心了,既然哀家无事,你也回府去吧。”
说完,沐阳便离开了,再也没有回头看他们一眼。
韩文钧行过礼后,便带了随从离开了,临走前还拿走了自己的小刀。他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王老夫人,神色复杂地离开了。
王康见沐阳已经走远了,便赶忙上前去扶王老夫人,王老夫人闭目调息,却不起身。
“母亲,您快起来吧,您身体不好,怎经受得住。再说,咱们背后是太皇太后和高丞相,还怕她不成?”
“住口!小心隔墙有耳。”王老夫人低声怒斥,心底却在细细想着今晚之事。她筹谋得如此周全,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
裴瑾跪在地上气得发抖,在自己府里被当众责罚,叫他颜面扫地,此仇不报,便是白叫他活了大半辈子。裴夫人一如既往,撕心裂肺地哭嚎着,嘴里还骂骂咧咧。
话说,沐阳回了竹苑,换了衣裳便去看兰儿。好在阿鹿即使为她止住了血,否则此时,她怕是早就失血过多而死了。
兰儿见沐阳亲自来看她,便要下床行礼,被沐阳急急拦下,按回了床上去了:“在你伤好之前,见了哀家可以不必行礼。你且好好养伤,切不可下床乱动。”
“女婢谢太后娘娘垂怜!”兰儿恭敬道。
沐阳亲自替兰儿把脉,查看伤口,而后开出药方,命人去煎药。沐阳见兰儿并无性命之忧,便也松了一口气,对宫人道,一个时辰后,去叫跪在湖边的人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