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渐渐降临,我胡乱开了两个多小时,已经把他们甩出了很远,这才敢把车停下,长长地呼了一口气,总算是死里逃生。脱下鞋子查看伤势,脚脖子肿得老高,估计得有些日子才能恢复。还好,车里这一编织袋零钱也够我潇洒一段时间了。
从兜里掏出半截烟屁股,刚点上,只听车后座有人说道:“怎么样,徒儿,刺激吧?”大黄牙,破棉袄,山羊胡,果然是臭道士。刚放松下来的心让他这句话吓得手一抖,掉落的烟头立马把我的七分裤烫了个大窟窿。
我一边抖灭烟灰,一边骂他:“我槽,老棺材秧子,你要吓死几个呀?”
他嘿嘿一笑:“不至于,我看你福大命大,好像没那么容易死。”
“今天你都看见了?”
“嘿嘿……”
“梼杌是你放出来的?”
“嘿嘿……”
“你老‘嘿嘿’个屁,你倒是说话呀!”我忍不住给杵了他一下。
老道士捂着胸口,说道:“再怎么说,我也是你师傅,你对我尊重点。今天要不是我帮你,你可就死翘翘了。不说感激我,怎么还恩将仇报了?”
我一点都不领情,说要是你在场目睹了整个过程,就更应该早点出来救我了,让我遭了那么多罪,还差点拉了裤子。老道士辩解说那么多人,他也不敢贸然行动,另外正好历练历练我,如果这点小灾都躲不过去,那也不配做他的徒弟。
我俩斗了半天嘴壳子,也没争出个是非高下。后来他问我如何打算,我说跑路呗,得罪了那么大一拨人,他们能饶得了我?他又问我往哪里跑,这一问让我有点嘬牙花子。天大地大,何处是我家?不过架不住咱有钱,于是我拍拍编织袋表示去哪里都无所谓。后来,老道士提出,他有一个叫古北小镇的好地方,既适合养伤,又可以躲避仇家。看着自己肿胀的脚脖子,想想有个人照应着也挺好,就跟着他去了。
按老道士的指点,我俩车行六七十里,直奔向古北小镇。路上我问他为什么梼杌变小了,老道士解释说都是因为我破坏了它的道行与修为,要是继续破坏下去,估计就会变成小猪佩奇了。我说那是好事啊,可老道士说好个屁,梼杌既是个祸害又是个宝贝,说我不懂。虽然我嘴上不说,心里却惦记着有机会得想法设法把它变得更小。至于是不是宝贝,反正我没看出来,一概当废物处理。
怕沾惹上不必要的麻烦,临镇子很远的地方,我们就弃车改为步行。一开始我想让老道士背我,可他说自己年岁大了,死活不同意,我只好找了个树杈当拐棍一瘸一拐地跟着。远远看去,我俩真是一对货真价实的叫花子。
才八九点钟,整个镇子前前后后黑漆漆的一片,连个灯光都没有。借着月光发现这个小镇不大,说是小镇,其实就是一个几百人的小村子。除了主干道上有一条还算宽阔的马路,大多都是低矮的商店与民房。本来还打算着兜里有了钱,能找个小旅店住住,现在看来又得睡大街了。
我不禁埋怨老道士:“道爷,你带我来的这是个什么破地方,连个人都没有!”老道士倒是一脸淡然,告诉我不要着急,然后就带着我七拐八拐地来到了一个二层小楼前。在这个鬼地方,能住得起小楼的人家自然不是权贵就是首富。一看老道士没按好心眼,我对他说道:“道爷,您是出家人,咱穷是穷了点,可不能干那偷鸡摸狗的门当。再说,我这腿脚也不利索,好久没偷手都生疏了,被人抓到可不值当的,我这里还有一大包零钱没花出去呢。”
老道士一听,仿佛是污了他的灵魂,眼睛一瞪:“放屁!你以为本道爷跟你一样?我什么时候做过见不得人的事了?”
我也不跟他争辩,说道:“最好不是,这黑灯瞎火的,咱别偷鸡不成蚀把米。”
正说着话,门内灯光亮起,紧接着大门“吱扭”一声开了,从里面迎出来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一见我拄个要饭棍,浑身上下破破烂烂的,以为是来乞讨的,不耐烦地骂道:“滚滚滚,都他妈的晚上几点了还出来要饭,什么都没有,快给我滚!”
我一听就不乐意了,别说本来没打算向他们乞讨,就是真乞讨也不能这么横呀。对方人高马大的,要是平常我也就认怂了。可今儿个咱还有个道士帮手呢,于是扬起手中棍子,跟他说道:“你横什么横,信不信我一棒子削死你!”
他刚要继续发飙,身后的老道士闪了出来:“都是自己人,大家别误会。”中年男子一见老道士,慌忙说道:“张道爷,您可来了,快里面请!”说着不满意地撇了我一眼,然后把我俩让进了屋子里。
一楼客厅宽敞明亮,各色家具彩电一应俱全,一看就是富足人家。屋内还有三人。一老一少两名妇人,尤其是那小妇人,漂亮得很,只是她见了我如同见了臭虫一般,竟捂起了口鼻。另有一古稀老者,拄着棍子见了老道士十分激动地握住他的手:“道长,可把你盼来了,快救救我的孙儿吧!只要救了我的孙子,要什么都给你。”老头子情绪激动,气有点倒不来,一边咳嗽,一边落泪,其他两名妇人也跟着凄凄惨惨切切。老道士赶紧把他扶稳坐下,然后问清缘由。
原来这家人姓李,老头子叫李富贵,中年儿子叫李彪,还有一孙子叫李铁柱。前些日子镇上总是丢孩子,一开始大家以为是被人贩子拐走了。作为镇长的李彪赶忙报了警,又提醒家家户户都提高警惕。警察来做了笔录,调查一番,也没有取得什么进展。
本来大家伙以为都惊动警察了,人贩子应该会望风而逃,可是最近愈演愈烈,到目前都已经丢了十几个了。男孩女孩都有,都是七八岁的孩子。有的是在自家门口丢了,有的是在回家路上丢的,还有的是在家里床上被抱走的,更有甚者前一秒钟还在里屋说话,后一秒钟到了外屋人就没了。所以,大家都人心惶惶,开始以讹传讹,说是太上老君炼仙丹缺少材料,问老百姓来要童男童女了,吓得大家白天不敢出门,晚上不敢开灯。这不,三天前他的孙子铁柱也不见了。实在没有办法老爷子才托人送信,找老道士前来,看看能不能帮忙把孩子找回来。
“孩子都是什么时候丢的?”老道士问道。
李彪:“前些日子呀?”
老道士:“具体一点,白天还是晚上?”
李彪:“都是晚上。”
老道士:“门窗有损坏吗?”
李彪:“没有,家家户户都门窗都好着呢,就是孩子不见了。”
老道士:“镇子里没有监控吗?”
李彪:“早就坏了,也没修。”
老道士一时无语,陷入沉思之中。“对了,听镇子里的二毛说,他看到柱子和小花两人是手挽着手往山里走的……”李彪媳妇红着眼说道。
“住嘴,你个败家娘们!大晚上的两个孩子挽着手往山里走什么,你他娘的也中了邪?我不是不让你跟那个盲流子说话,怎么还搭理他?要不是你只顾着打麻将,孩子能丢吗?”李彪骂完,上去就是一脚。虽然嘴上不承认,但他的心里也是认可的,要不然也不可能请个道士来家里。
李彪媳妇皮肤白皙,穿着打扮时尚,身材前凸后翘。这年轻少妇可是天下尤物,被李彪一脚过后顿时哀嚎缩成一团,小脸梨花带雨,甚是可怜。我有些于心不忍,这么漂亮的小宝贝不要了给我呀,踢坏了咋整!于是劝道:“大哥,孩子丢了都着急,看你这小媳妇白白嫩嫩的多好,踢坏了怪可惜的!”
谁知我不劝还好,一说李彪挑衅似的看着我,接着又补上了一脚,连李富贵也貌似想要扬起手中的拐杖给我来上一小棍。小媳妇吃痛嚎出了《命运交响曲》,而我心里不知道哪里买来的醋瓶子也碎成了一片。正当我们彼此要“皆大欢喜”的时候,老道士说话了:“都别瞎胡闹了,要是想找到孩子的话,都得听我的。”
后来老道士让李彪去要丢失孩子的生辰八字,又列了一个单子让他想办法去准备材料。李彪作为镇长颇有力度,几个电话之后,陆续就有人把需要的东西送上门来,我一看都是常见之物,倒也不难弄。
香堂摆好之后,老道士又画符又喷火又耍铜钱舞的,一番操作猛如虎。半晌过后,他定定地看着卦象,望向西南。我问他出了什么状况,只见他眉头紧皱,闷声说道:“山鬼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