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芦城中。
旅店老板赶去报官,回来时只见一武官模样的人带人进了房间,他先是看了看地上的尸体,接着看到了哭泣的小姑娘,过去说道:“明灵,发生了什么事?”,却是认得明灵,明灵见了,边抽泣一边把事情原委说了一遍,武官低声宽慰了几句,然后看向张正,问道:“可是义庄的张小法师?”。
“正是小人,县尉大人有礼了”,张正行了一礼,他和县尉倒是有过几次交集,不过未曾说过话。
“此次倒是多谢小法师了”,县尉先是作了个谢礼,然后叹息道:“可惜了明秀那孩子了”,随后又和张正聊了几句,然后差手下处理下现场,让老板给他们换了间房,便带人离去。
出了旅店,县尉停下了脚步,默默的看着城外墓地方向,心中也未免苦涩,多年前他是恒阳子手下之人,也曾随着恒阳子追杀钟离意。却不想多年后,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敬重的老大人赴死,而老大人连两个徒弟也不愿交给他照看,难道他就真是那种不知忠义廉耻之人?这样想着他又不免有些自嘲,大魏亡后他们这些人又哪有什么信人义士?不过在乱世挣扎的可怜虫罢了。
而换了房间之后,小姑娘扑在床上还在小声抽泣,张正坐在桌前不发一言。过一会,小姑娘突然起身,眼中泪水喷涌的更加厉害了,嘴里说着,“师父,师父”,说着要出去,被张正一把拉住,小姑娘喊着:“放开我,放开我,我要去找师父”,张正明了恒阳子当是已然离去,便把小丫头抓得更紧了。
小丫头哭着骂了一会,见无法挣脱后,便抱着张正埋头痛哭,张正也轻抚着她的头,心里有些不太懂恒阳子为何要去送死,现在自己死了,徒弟也死了一个,留着一个小丫头在这孤苦无依,又想到天行宗的一些故事,叹道不愧是疯子行事,不过大多却是让人敬佩的疯子,现在自己只得照顾好明灵,等明天了天行宗来人将她接走。
城外墓地。
宋易打开了棺材,里面的少女静静的躺在里面,有一种睡着了的安详,他将和尚丢过来的佛珠捏碎,然后拿下了身上挂着的一个葫芦,放在地上。
佛珠碎后一股红色的雾气慢慢漂浮在空中,渐渐凝聚了一个身穿红衣的抚媚女子,虽然模样和躺着的少女一样,但气质迥异,女子伸出舌头舔了添嘴唇,想要开口,却发现似乎不能说话,接着她眼中露出凶狠之色,刚想有所动作却发现自己不能动了。
而此时葫芦中慢慢流出了黄色的水,却并未落在地上,而是诡异的向上流去,水快速的铺开,不一会便成了一个几丈大小的水面浮在空中,然后一个虚幻的祭坛缓缓浮现,祭坛中央恰好是那红衣女子。
而周围缓缓浮现一个个人影,有含恨死去的曹家二爷,有被莫名死去的曹家老太爷,坐在地上的曹家大爷,也有宛如被折断头颅的小孩,有惊愕的几名妇人,待这些身影慢慢凝聚,从这些人影中慢慢流出血水,汇聚向红衣女子。
她原先疯狂的眼神渐渐变得迷惘,红衣也在渐渐变白,而棺材中的女子则在快速腐烂,白骨红颜,再一瞬间骨架也渐渐成灰,飘向她。
宋易见此,走向小霸王,问道:“小霸王可否借头颅一用?”。
小霸王听了笑了笑,说了下稍等,然后挣扎着坐了起来,用残破的衣服费劲的擦了擦脸上的血污,不过并没有多大用,然后理了理散乱的头发,说道:“可”。
宋易拱手行了行礼,然后说了声告罪,然后拿起了小霸王的刀,刀光划过,小霸王的含笑头颅滚落在地上。宋易拿起头颅,走到祭坛,丢过头颅,头颅便漂浮在女子眼前,缓缓的变成了一滩血水向女子流去。
片刻后,女子缓缓睁眼,原本的祭坛黄水都消散,宋易跪地,叩拜说道:“贱仆无名拜见小姐”。女子点了点头,看向四周,目光触及小霸王的断头尸首时停住,眼中渐渐的落下了泪水。
义庄,老头没有像平常一样酣睡,而是盘膝坐在院中,在宋易带着女子离开墓地时睁眼,脸上表情复杂,开口自言自语:“百得总有一失,缘起劫生,可悲可叹”。
这时,周围莫名处有声音响起:“你在这假惺惺干嘛?人家那小姑娘活得好好的,就因为被你盯上了,结果家破人亡,死了还不安逸,还要被你给安排着送给宝贝徒弟,和你有缘当真是世间最大的劫”。
老头听了,脸色平淡:“她不是和我有缘,而是和那鬼王有缘,我只是摘了下果实而已。”
“呵呵,和鬼王有缘可不会对自家兄长产生不伦之情,啧啧,你这人可真百无顾忌。不过他那兄长倒是个人物,居然能逃过你的手段,只是到后面那丫头居然也能扭转自身,当真变成了正经的兄妹之情,倒是让你如意了”,声音继续说道。
“所以说缘是妙不可言”,老头回道。
“顾弄玄虚,你想必是别有手段”,声音有些不满,“不过那个书生那里,我发现了有意思的事,居然产生了一个同类,而且看来应该会和那你宝贝徒弟产生缘”。
“后人自有后人的福报”,老头依然不咸不淡。
“有意思,虽然我一直跟在你身边,但也没看透你到底要用那小子干嘛,天资虽然可以,但比起你当年还差远了,性格有些古怪,但和天行宗的一些人也差远了,这样接你的衣钵,不是给你丢脸吗?”,声音问道。
“我要脸面何用”,老头回了句之后便又闭上了眼,周围又归于那个普通的夏夜,有些吵闹,又很安静。
天明,县尉带人赶去城外墓地,一片人间地狱的模样让身后不少人开始了呕吐。
县尉来到小霸王的尸体前细细检查,确认一番后松了口气,周围情形让他也觉得古怪莫名。而再感知一番后掀开了一处被盖上的棺木,里面有个新郎打扮的年轻人正睡的香甜。
张正看着哭累了后终于睡去的小姑娘,感觉肚子饿了,于是叫了小二送些吃的过来。
不一会桌上摆了一些简单的早食,他便开始了大快朵颐,而小姑娘仿佛问到了味道一样也醒了,开始有些茫然,接着想到了什么,又哭了起来,不过许是肚子也饿了,便也过来,边吃边哭,待两人吃完,明灵也开始收敛情绪,说道:“我要去找我师傅,你带我去找那个县尉,他肯定知道我师傅在哪”。
张正摇头,说道:“你师傅之前说过,如果他回不来,今天会有你师叔来接你,等你师叔过来了,随便你想干嘛,但现在老老实实待在这”。
“哼!”,小姑娘很不高兴,但她也知道眼前这个木头人说动不了,于是又坐回床前伤心起来。
到了中午,外面传来敲门声音,张正过去开门,见到一个道士模样,头上梳着一个一丝不苟的道髻,身上的衣服也是整整齐齐,见了张正行了一个标准的道礼,然后说道:“贫道恒古子,多谢张小友照顾明灵”,说着又行了个谢礼。
张正还礼,看其言语,应该是从他处已知昨晚情形,便说道:“惭愧,有负恒阳子道长所托,未能护得明秀周全”。
“小友不必介怀,这是明秀的劫,也是师兄的劫,于小友无关”,恒古子说道,而明灵见了来人,又哇的哭着跑了过来抱住恒古子,抽泣的说着断断续续的话,恒古子见了原本平静的面容也不由得有些黯然,小声安慰着明灵。
张正见此便要告辞,恒古子再次感谢他后又拿出一张银票给他,不过张正不肯拿,对他而言没保住明秀就只能拿一半报酬,见他坚持恒古子也没强塞,只说以后若有苦难可来江夏寻他们帮忙。而小丫头见张正要离去,还哭着过来说着谢谢。
出门之后见了见身上被小姑娘扑在他身上的泪痕,不由得失笑,便先去老李家准备睡一觉再买些吃喝回义庄。
去了老李家店里时发现空无一人,他不由得奇怪,今日城门开来,不至于这样冷清,而在店里无聊的李长命见了他来一下高兴了,赶紧过来问候,听得张正还没吃过午饭,便先给他张罗些吃的。
“哥,可发生大事了”,李长命消息灵通得很,“昨晚曹家送葬队伍全死了在了城外墓地,听说是遇到了水贼,我那在县尉手下做事的表哥,给我说那场景,当真是尸山血海,”不过见张正在吃饭,他也没继续形容了,接着说:“曹家,听说也昨晚被杀了个干净,你说那么多人怎么就站那给人杀,不知道跑吗?唉,可惜了石头哥”,说着也有些黯然。
张正吃着饭,没有接话,只是琢磨着这两天发生的事都分外诡异,他就像个知道一些内情的局外人,但那点内情又不足以人他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过他也没多大的好奇,他更关心此次的收获,见识了求不得和魔,和阴鬼对战,证实了苦的力量确实不凡,只是纯粹的御使力量也能防住那厉鬼,而还未完成的怯人间就有如此威力,让他更想早日真正炼成怯人间了,他打定主意,这次回去便开始着手准备。于是又和李长生聊了会便去补觉了。
白芦往南百多里,两个骑着劣马的年轻人看着小小的寨子停下了马,其中一个是那曹容,此时曹容已换去曹家仆人打扮,作了一个寻常的跑商样子,身边人也是差不多,曹荣说道:“停下来找点东西吃吧”。
另一个年轻人点头,不过有点担忧:“我们这样走不会被曹家寻过来吧?”。
曹荣摇头,说道:“曹家还能不能在都是一回事,这次的事,可不单是三小姐作祟那么简单”。
“这其中还有什么内情吗?”年轻人好奇问道。
“我也看不清,只是有些东西让我感到不安”,曹容并未多说,然后说道:“过几日到了衡阳城我们盘桓几日,看看能不能进哪个商队去往五羊城,如果曹家有消息,在那也当能听到”。
“好,都听你的,石头”,年轻人也没再问。
“以后我们就换个活法了,我不再是曹荣了,你也不再是曹蓝了”,曹荣说道。
“是啊,你是刘磐,我是何顺”,何顺回头看了看白芦城方向,轻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