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子,我奶跟我说咱村附近本来还有个村子,一年也不知是闹了瘟疫还是什么病,一夜之间里面的人全死了。”发财走在前面,有些无聊,双手反向抱着后脑勺,迈着大步。
光子也听过这事儿,但大家都有些避讳,不愿对此细谈,且经历过这事儿的老人也差不多走光了,更是成了一桩迷案。
半天不见光子出声,发财按耐不住好奇,刻意放缓脚步与之拉齐,“你听过吗?”
光子长吁一口气,有些不情愿,“能不能换个欢快点的话题。”
“哎,我觉得这个就挺欢快的,俺妹子就喜欢听这个故事!”发财有些得意忘形,眉飞色舞起来。
见势不妙,光子下意识的向后闪了一下,他知道这个大嘴巴又要开始讲“故事”了,此刻他没心情听故事。
发财先是一愣,显然不理解光子的用心,笑眯眯,故弄玄虚的说道:“不要害怕,我还没开始呢!”
光子看他模样滑稽,像个小丑,不免笑出了声,发财趁机说道:“闲着也是闲着,且听我娓娓道来。”
“词用的不错。”光子斜着眼睛瞄了一眼身边矮半头的发财,嘴角微微上扬。
“奶奶跟我讲的,她说村子东头几里地外本有个叫‘水洼村’的村落,想但年他们可比咱村富裕多了,地肥路还广!更可恨的是明明只隔了几里地,那却很少遇天灾野兽,就是旱涝保收的风水宝地!”
光子狐疑的望了他一眼,“怎么可能!”
“说的就是啊!我奶奶她起初也不信,后来去人家村里走一圈,下巴都惊掉了,人家的粮仓永远是满的!一旦断粮,奶奶她们经常去那里借粮,后来更是以嫁到‘水洼村’为荣。”发财声情并茂,手舞足蹈,说的好像他见过一样。
“真有这好事,方圆几十里,这么多村子,就那里旱涝保收?”光子面部纠结,若是真有这么个村子,或许他们也可以去借粮。
“还真就是这样,附近村子的姑娘都以嫁到‘水洼村’为荣,谁家姑娘要是嫁去了,那是祖坟冒了青烟,家族都觉得脸上有光。”发财挺直了腰板,声音尖锐,恨不得自己也嫁过去。
林中飞出两只乌鸦,“哇哇哇”叫了三声。
发财抬头一看是“老哇子”,露出嫌弃的模样,冲着地上连啐三口涂抹!嘟囔道:“不吉利。”
光子知道乌鸦从头顶飞过是不吉之兆,也随之做样的吐了三口吐沫。
“刚才说到哪了?”发财一时懵住了。
“嫁‘水洼村’脸上有光。”光子提醒到。
“对对,说起来我奶奶差一点也嫁过去了,只是当时时运不济,媒婆来提亲时,她老人家突然害了一场病,卧床不起!那媒婆也是傲气,二话没说,抬起屁股就走了!我奶奶又悔又恨,不过哪知这是因祸得福!”发财伸个脖子,学着算命先生的姿势装模作样点了点头。
“你知道的还不少!”光子笑了笑。
“嘿,你别不信!都是我奶奶亲口告诉我的!”发财又瘦又小的身躯像个猴子,蹦蹦跳跳的站到光子身前。
“我信!我不信你,还不信你奶奶吗?”
发财一时哑然,站在光子面前呆若木鸡,总感觉这句话哪里不对,又挑不出毛病!
“算了,我跟你说说后面的事吧,那才是重点!”
发财煞有其事的绕到光子身后,像鬼魅一般匍匐在他的脊背上,轻轻撩动着光子的肩膀。
“有事说事,别恶心我啊!”光子向前迈了一大步,甩开粘在他身后的发财,露出嫌弃。
发财若无其事的挤眉弄眼,装神弄鬼道:“这世上从来没有天上掉馅饼的事,福祸相依,因果循环!”
光子面无表情,为了配合他表演,尽力挤出一抹笑,点点头,而后眼睛飘向空中,刚刚那两只乌鸦并未飞远,此刻正落在不远处的树梢上动也不动,乌黑的脑袋注视着他们俩。
一丝不好的预感窜上心头,却见发财毫无顾忌的在原地蹦了起来,故弄玄虚道:“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有心没有魂,鬼怪来敲门。”
光子有些不耐烦,额头慢慢挤在一起,发财见状,直奔主题,跳到他面前,神经兮兮道:“你信这世上有鬼吗?”
光子翻了个白眼,思量片刻,“信吧。”
发财忽然怪笑一声,“你信就好!就在我奶日后痊愈,准备再次去寻个媒婆时,四面八方都传来噩耗!‘水洼村’一夜之间成了鬼村!”
光子咽咽喉咙,有些难以置信,“你不说是那里染了瘟疫或疾病吗?还有你不是不信鬼怪神仙嘛!”
“咳咳,你先不要管我信不信,我信不信取决于是否亲眼见过,别打岔,你好好想想,什么瘟疫疾病能在一个晚上害死一村子的人?”发财盯着光子反问道,踮着脚尖,像个稻草人。
“村子里无一人幸免?”光子额头紧蹙,实在不敢想象当时的惨相。
“那倒不是,生还者寥寥无几,当时大清的官员带着百余人都没弄清此案,由此成了一宗悬案,但真实情况,私下都传开了,活着的几个人都说见到了鬼,是恶鬼一夜之间杀了整个村子的人。”发财瞪着眼珠子,面目狰狞,学着恶鬼的模样。
光子没敢再看他,吸了口气,抬起头,见那两只乌鸦离他们又近了些,依旧一动不动的注视着他们。
“什么样的恶鬼这么狠毒?”光子低下头小声说道。
发财眨了眨眼皮,摇摇头,“不知道啊,后面的事奶奶就不提了,说什么小孩子不该知道太多。”
光子难免有些失望,故事说到一半就结束了着实吊人胃口,他瞧了一眼发财,没想到这家伙说故事的水平有长进。
“这件事怎么样,吓不吓人?”发财看出光子未生气,摆出邀功请赏的姿态,挑着眉问道。
“还好吧,要说吓人的,我知道好多呢!”光子面无波澜,随口说道,刻意瞥向一旁。
“啊?”发财一惊,并不相信有人比他知道的还多,身子一虚,有些萎缩。
光子面部慢慢露出一个平静而又诡异的笑,“关于‘水洼村’一夜之间成无人村这件事,我还知道另外一种传闻。”
“你也知道水洼村,还有另外一种说法?”发财精气神又消散了大半,显得有些茫然失措,手脚无处安放,像热锅上的蚂蚁转来转去。
光子先是故作镇定的看着发财,发财吸吸鼻子,等着听光子的版本,哪知光子半天不开口,嘴角还有些忍不住笑,发财这才发现被骗了!
发财一边摇头一边向前走,双手插进粗布裤兜,半个指头从漏洞中滑出。
“哈,开句玩笑,你怎么还当真了?”光子追上去,有点难堪。
发财扭过头,严肃认真的看着他,露出的半根手指也缩了回去,“我相信奶奶说的是真的。”
光子慌忙解释,“我也相信啊!”
发财眼珠向上斜着,偷偷瞄了眼有些局促不安的光子,嘀咕道:“算了,咱们走吧,时间不早了。”
光子始料不及,发财竟如此认真,或许他奶奶对他的话有特殊含义,不能轻易去亵渎,玩笑开大了。
“哇哇哇!”
又是三声乌鸦叫,发财望向天空,两只漆黑的乌鸦并排飞来,他捡起两个石子扔向它们,“臭鸟还敢来!”
石子飞到半空就落下了,两只乌鸦拍打着翅膀从他们头顶飞过,光子一直注视着它们,不曾想一只乌鸦在半途中竟飞进另一只乌鸦的身体里,待那只乌鸦孤零零的落到树梢时,光子惊出一头冷汗。
“喂,发财,你好好看看那树上几只乌鸦!”光子目光呆滞,一只手抓向发财。
发财大大咧咧的眯眼去看,“咦!怎么只有一只,另一只飞哪去了?”
“发财......坏了......”光子欲哭无泪,多么期望是自己看错了。
“它哪里去了?”发财原地转着圈圈,四处张望。
光子再抬头正与那乌鸦对视,通身漆黑的乌鸦对着他“哇”“哇”叫了两声后张开翅膀俯冲而来!
突如其来的乌鸦凌空飞来,气势汹汹,吓得两人惊慌失措,弓着身子抱着头蜷缩在一起,等他们再抬头,那只乌鸦也不见了踪影。
空旷的森林寂静无声,林密草长,环绕着二人宛如星辰大海,光子头有些晕,耳边还有乌鸦叫的余音,他将手搭在发财肩膀,苦着脸说道:“咱们快些离开这。”
发财也是心有余悸,一边提防可能再次袭来的乌鸦,一边沿着记忆中的方向狂奔起来。
光子紧紧跟在后面,时不时回头看一眼,身后的路越发模糊,渐渐淹没在密林之中,他只感觉脑袋一阵阵酥麻,咽喉有些肿胀。
大约跑了一里地,发财猛地急刹车,喘着粗气说道:“我们到了!”
光子半信半疑的探过半步,向前张望着,可惜眼前一片荒凉,除了杂草什么都看不见,他回过头狐疑的看着信心满满的发财,“水潭呢?这是哪啊!”
“‘水洼村’啊!”
发财言罢,忽意识到不对,笑嘻嘻的脸庞被惊愕替代。
“我刚刚说到哪了?”
光子看着一脸毫不知情的发财,目光变得深邃,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你说咱们到‘水洼村’了。”
发财干咽下喉咙,猛烈的摇着头,斩钉截铁道:“不可能,我心里明明想着要去水潭的,不可能,不可能......”
发财开始打量着四周,陌生的景象使他更加不安,心跳不断在加速,这到底是哪里?
“别紧张,好好想想从哪里开始走错的。”光子意识到他们可能又走错路了!
“我没有走错,就是这里,水潭就该在眼前!”
发财歇斯里底的叫道,但立马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换了一副委屈的样子看向光子,祈求原谅。
“好吧,再往前走走看。”光子让了一步,不希望发财太过自责。
发财也有些不甘心,两人一前一后拨开杂草,小心翼翼找着本该存在的“水潭”,哪知眼前豁然开朗,一条笔直宽阔,可容三辆马车并驾齐驱的道路赫然露出。
发财一脸惊愕,看着眼前的路呆若木鸡,光子也一脸茫然,在乡下还从未见过这么好的路!
路两旁杂草丛生,掺合着枯树,众横交错,路中间平坦结实,表面铺有一层大小均匀的石子,显然是经过特殊处理的,一般的土路不可相提并论。
两人大眼瞪小眼瞧了半天,光子回头看了眼身后的杂草,又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我们怎么办?”
发财从未见过这么好的路,脸贴在路面上甚至沾不到灰尘,见惯了坑坑洼洼土路的他,一时间有种飘渺虚假的错觉,脸上露出惊叹,“要不要去前面看看?”
其实光子也想去看,但内心对未知的恐惧让他举棋不定,顾虑是大脑出于对自身保护的本能。
发财踮起脚试着望见路的尽头,可惜路在不远处转了弯,留下了悬念。
猛烈的阳光散射着普通人难以忍受的热度,不知是出于直觉,还是出于幻想,两人不约而同的说了句,“前面看起来凉快些。”
他们相视一笑,勾肩搭背向前走去,将找“水潭”的事儿丢在脑后,约走了二百米,来到拐角,此路正好绕过山脚,想必山后定是另一番景象。
满怀期待的目光,二人绕过山脚,眼前的一幕也确实惊呆了他们,一座完好无损的村子呈现在眼前,房屋都是青砖绿瓦,布局错落有致,粗壮的门前柳,高大的老槐树,一人高的矮松,村前的路面破天荒的铺满了石板,崭新如初,丝毫没有被风雨侵刷过的痕迹。
“这是......”
发财已经测底迷失在其中了,两只眼滴溜溜转个不停,还不忘伸出手掐掐脸,他们从小就生活在草胚土房里,何曾见过这么气派干净的房屋,像这种房屋也只有百里挑一的地主才配拥有!难不成这个村子的人都是地主?
光子俯身抚摸着地上的石板,触手有强烈的磨砂感,他从未见过这种石头,质地坚硬却又带着一丝柔软!最不可思议的是,这里的人竟用它铺路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