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多少天就这样过来,他终于见到邓如文,这次不是在食堂,只是惊鸿一瞥,看到她进入办公楼里头,虽然只是一眼,但锦鸿是断不可能会认错她,依旧是白衬衫,长长的西装裹身裙,头发挽起来,露出脖颈修长纤细的线条。说是出差奔波劳碌,她反而好像白了一些。
锦鸿一颗心要跳出嗓子眼,她的名字在嘴边呼之欲出,但最终看着她言笑晏晏一路招呼着进了办公楼,还是把那三个字当做秘密一样放回到心里面。
原本以为邓如文回来了便有的是机会见,谁知道一整天食堂、车间里头,都不见她人影,锦鸿又不能跑去办公楼里去找她,难免心神不宁,手指头被割破两次。
一直到下了晚班,锦鸿终于沉不住气,飞快地到邓如文宿舍去找她,他已经迫不及待要跟她见一面。
邓如文的反应,让锦鸿觉得她似乎完全知道他会来,屋里只亮着墙角的一盏台灯,唱片机里头放着一支比夜空还要静谧的钢琴曲,她的头发湿哒哒的散发着洗发香波的味道,锦鸿一脚像是踏进梦里。
如果早知道后来会发生的那些事,那他或许情愿永远不要醒过来。
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的事情,锦鸿第一次知道成年人的方式原来如此直接,他从头到尾脑子里都是一片空白,完全是由邓如文引导着他,走过人生必经的一段路途。
锦鸿觉得自己像是在千军万马中杀伐,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在宣泄对邓如文的感情,这段日子以来无处舒服的憋闷,还是最本能的原始冲动所驱,总之在邓如文身上,他感到了全然的满足。
当锦鸿终于抱住邓如文,他深深地感觉到剩下唯一一个念头,是不枉此生。能够拥有邓如文,心理上的满足已经胜于一切,锦鸿已经知足。
他下定决心对邓如文说:“我已经跟我爸说过你,我也会继续努力,等你觉得合适以后,我们好好在一起。”
他把决定权交给邓如文,是不想让她难看,不想让人知道邓工最后是跟一个不起眼的打工仔在一起,他想等自己变得更好。
邓如文愣神一下,笑了笑没回应,转过话头先开口问他这段日子以来发生的事情。
已经有过亲密关系,锦鸿更没有什么好瞒她,原原本本把一切告诉了她,也包括他最后是强行把锦帆带回学校。
邓如文沉思以后告诉他:“锦鸿,你做的没有错,不过人各有志,谁也不能勉强谁,哪怕你们是兄妹,你也无法代替她做选择,更没法替她走完以后的路。”
“而人这一生,每一步该怎么走,会是什么样的结果,其实都不好说,此刻你无法理解更难接受的选择,到了以后未必就是坏的。”
“我跟你说这些,只是想说叫你不要勉强她更不要勉强自己,不管走的是哪一步,未必不能闯出来一条路,现在说什么都为时过早。总之你们永远是兄妹,这才是真正要紧的。”
锦鸿抱紧她,良久才说一句:“我听你的。”
她永远都是对的,这些锦鸿到后来才知道。
对邓如文,锦鸿在以后不是没有思考过,她是他从懵懂少年到成年的一个转折过渡,也是他的启蒙,他对邓如文与其说是男女之情,更不如说是一种盲目的信仰和崇拜,他仰慕邓如文所带给他的全新的一切。
这让他在以后的岁月里,即使想到邓如文,也恨不起来。
邓如文笑一笑,又说道:“我这两天要搬出去,以后便不再住这间宿舍了。”
锦鸿大感意外,因为完全没有预料到,再联想到最近以来的变动,顿时紧张起来:“你要辞职,还是他们要把你换掉?”
他对邓如文比对自己更有信心,信她的才能无与伦比,当初他就是因此被折服,可是他离开这几天,一心挂在锦帆身上,厂里头变化连天,他已经像是追不上,再加上刚得到之后的患得患失,让他一下子担心起来。
邓如文轻轻一笑,倒是诧异:“你怎么一下子想那么多,都没有的事。我暂时还不打算走,厂里现在也用得着我,所以谁都不会抛弃谁。”
“只不过是香港那边有技术人员进来,宿舍问题要调整,我常常在外面跑,不经常回来住,闲置太多,自己觉得不合适,想想不如给他们算了。正好有朋友有房子空出来,索性就搬过去。”
锦鸿满心里不舍得,想想这房间有过太多他们的回忆,将来却要有别的人住进来,一点点填充覆盖,他知道自己一定会想念这里。外面的凤凰花树,在下午的时候影子照到阳台上,一点点摇动,还有《Yellow Submarine》,盲目欢快的曲调,他此生永远不变的最爱的歌。
但邓如文的决定他没法更改,只能是问她:“那你要搬到哪里?我还能去看你吗?”
邓如文的笑容一瞬间的凝固,随即说道:“暂时怕不太方便,我朋友最近会在,以后的话应该可以。”
锦鸿不由得失望,但很快又掩饰住,他从来也不是贪得无厌的人,如今得到的已经超乎想象,何况照旧能在厂里头见到邓如文,他怎么还能得寸进尺进一步要求更多?
他一点都没想过,是不是还应该问些什么。
锦鸿睡了连续这么久以来最踏实安稳的一觉,醒来时天色已经灰白,他轻悄悄踏着一地露水穿过厂区回到宿舍里,假装才起来的样子,跟着其他人一道洗漱。
其实是欲盖弥彰罢了,一个宿舍里头到晚上胡侃大山,少了一个人回来能不知道?锦鸿心里清楚,所以迎着那些含义不明的眼光,他也坦然无惧,反正他也没有打算一直隐瞒下去,总有一天,他会公开的。
如果说锦帆出走之前,锦鸿的日子像是在云端在梦里,如今就像是在天上,一切都那么的好,好的像是一个太不真实的梦,锦鸿总怕他随时会醒过来。
那段时间他几乎是一条要给何舒乐打一个电话,去问锦帆的情况,他总以为自己是担心锦帆再出什么事端,却没有想过别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