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姐横眉一竖:“他一个老爷们,连我也敢打?他要是真敢,只要一动手我就顺地下一躺,就说是被他打坏了,去医院给他往死里讹,再回头你三姐姐夫他们一起过来,咱们一家这么多人,还怕了他一个?这一回说什么都得给他修理一顿。”
他大姐说起来,想到家里头老父亲被踹的那一脚,说话的时候不免咬牙切齿两眼冒火,带上了十足的恨意。
林竞明哆嗦了一下,点点头,赶紧就准备去找他三姐,结果一转身,立刻一步步倒回来。
可这屋子一共三米宽窄都不到,他再退能退到哪去?
他大姐又是眉头一竖:“楞什么楞?还不赶紧去找你三姐?”
随后一扭脸,看到锦鸿拽着锦帆已经踏进门来。他大姐再豪情万丈,看见传说中凶神恶煞的锦鸿,这时候也不免心虚,然而想起满腔的仇恨,当即挺起胸来硬扛着:“你想干啥?一回两回的上门来闹事,到东莞来你都不放过,可能让人消停了?”
锦鸿盯着她,不跟她计较,只把锦帆推过去:“我妹妹说了,要跟你们林竞明在一起,她不愿意回去上学了。”
林竞明还来不及高兴,就听见他接着说道:“以后她在这里,你们谁敢对她不好,敢动她一根手指头,我让你们一家老小鸡犬不宁。”
他话音刚落,林竞明大姐按捺不住蹦起来了:“你们自己家妹子管不住,非要巴巴地往我们小明身上贴,大老远跑来找我们小明,与我们小明有什么关系?凭什么叫你一回两回这样地上门闹?”
“一家没有一个讲理的,动不动就打人,连老的都打,这样人家里头出来的丫头,谁个敢要?你今天不来,我们也要跟你妹妹讲清楚的,你们家欺人太甚,我们惹不起,请她自己回去。是回学校还是去你们家,你们自己看着办,大不了车票钱我们出了。”
她气咻咻的,明知道锦鸿不好惹,一口气还是咽不下去:“我们啥都没落着,小明推掉多少人说的亲事,到头来你这边不行,还去我家闹事,我们还照样贴钱,这就算是仁至义尽了。你要是还不走,就等我家人都来了,咱们一起说道说道,你去我家里闹事这个怎么算。”
“总之这头亲事,做梦也别想成,我家小明不是说不着媳妇,就是叫他打光棍也不能跟你家结亲事。本来就说好了等小明跟她说,让她回去,这你来了正好,你自己接走吧。”
锦鸿怒极反笑,他见识过林竞明一家是怎么看待锦帆的,所以听到这话半分都不意外,他拉紧了锦帆:“你还要在这待着?还要跟他在一起?人家根本不要你!”
锦帆像是根本没有听见林竞明大姐说了些什么,她只看林竞明,别的不管是谁,说了什么,全部重要,她只要听林竞明的。
然而林竞明手足无措地,恨不得能把自己往床底下塞,看见锦鸿望过来看着他,所有人一齐看着他,他慌了一会,忽然哇一声大哭起来:“锦帆,你别看我,你看我也没用……真不能怪我……你我都当不了家做不了主……”
这是他们两个的事情,然而他跟她,谁都做不了主。
锦鸿看着抱头痛哭缩成一团的林竞明,连鄙夷都懒得给,也真难为他那么大的个子,拼命缩的似乎要所有人都找不到他才好。
而一旁林竞明大姐气急败坏地说着:“你看看,我弟弟都被你们逼成什么样子了?”
旁边租房的,都纷纷跑出来看热闹,看她大嗓门在那里嚷嚷,人越多越起劲。锦鸿一把抓过锦帆,看到床边她的书包,一把拎起来就往外走。
锦帆最后一眼回头,从人缝里看见林竞明,还是蹲在地上拼命的擦着眼泪,也不知道他怎么有那么多眼泪要流。
已经是到这个点钟,快晚上十点多的光景,去到汽车站也没有车了,锦鸿打定主意,一刻也不要在这里多留,他拦了辆路边拉客的面包车,加了钱也无所谓,连夜带着锦帆去清溪。
车上锦鸿对锦帆说:“这事情我还是不会跟爸妈提,就说你是压力太大才想着不念了出去打工,现在还是该回去回去。”
他这是拿林竞明这事跟锦帆做交换,只要她回去学校好好复习,他会为她保守秘密。
但锦帆此刻已经全然不在意半点威胁,林竞明之后,再没有什么事情能让她放在心上,而她最后一眼看见的林竞明,蹲在地上满脸眼泪的样子,终于将她彻底摧垮。
到清溪店里已经是快夜里一点,戚连成开门的时候,看见兄妹两个站在外面,神色是一样的如同死了差不多,他几乎以为自己是在做梦,连忙转头去喊姚若兰。锦鸿叫住他:“爸,我马上还回去厂里。”
里头姚若兰连拖鞋都来不及穿,赤着一只脚正跑出来,听到这话僵在原地,默默地又回去里间。
戚连成急得不行:“这个点钟,你厂里不锁门,你还进得去?”
“我到外头找个地方住一宿。”锦鸿说着就往外走。
锦帆站在一边,全然无动于衷,仿佛这不是她家里的事情,或者她并不是这家里头的人,戚连成急得两只手不知道该抓哪一个:“你非得大晚上叫人不安生?那你带着帆帆在店里头睡,我带你妈出去行不?”
“这是你家,你就待一晚上都不行?”戚连成又气又急:“非得把你妈赶出去才行?”
姚若兰在里头听的是何等的心如刀割,谁也不知道,自始至终她在里面没敢出来,连在锦鸿面前露面她都不敢。
锦鸿这一生不算多聪明但也绝不愚笨,他只是在这件事情上面犯了糊涂,总以为这一生有很长的时间,等着他去慢慢地去想要怎么样面对姚若兰,但是他从来都不知道,人生原本是一场去日无多的归途。
最终锦鸿没有走,锦帆跟着姚若兰睡上头阁楼,戚连成把阁楼里头凉席扯下来,还有平时中午睡觉的躺椅拽出来,跟锦鸿两个在底下凑合。
一家人有多少年没有这样在同一个屋檐底下过夜?然而一整晚,各怀心事的四个人,连呼吸都压低了声音,到底谁睡着了谁没有,谁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