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无论他怎么样说,锦帆就是不肯松口。她说什么都不愿意再回学校,坚持要留下来或者去别的地方打工。
“那么多人不读书,不也照样过?东莞这边打工的还少吗?”
“她们是她们,你难道非得跟她们一样?”
锦鸿再有耐心,毕竟也有个极限,何况他这些天以来奔波来回,神经无一刻不是紧绷着,他也差不多到了爆发的边缘。
“我到现在,没跟爸他们提过一个字,我去林竞明家里去了两趟动了两次手,他们庄里的人,现在看到我恐怕就要拦着不让进,就这到现在爸他们都不知道,我没告诉过他们,不想让他们知道,”
锦帆忍耐地沉默着,真要她破罐子破摔,不管不顾地走到戚连成跟姚若兰跟前,说她喜欢上一个人,要跟他在一起,上学前程什么的,都不要了,她做得出吗?
就连林竞明都知道处处维护着家里,戚连成跟姚若兰,半点没有亏待过她,捧在手心里像个宝,他们做错了什么?
何况,她有那个决心,可是林竞明敢站到她跟前,去说服戚连成和姚若兰,相信他能给的幸福不会比别人的少?
锦帆心里头清楚,她有答案,只不过走到这一步,她还怎么回头?掉转身把丢掉的再重新捡起来,在那个年纪,对于锦帆来说是根本不愿意想的事情。
锦鸿看她一言不发的样子,简直想把她整个人揉碎了掰开,看看到底林竞明他们做了什么手段,是不是把锦帆的魂给换了,眼前的人空有躯壳,却根本不是他的妹妹。
“你想想我为什么一个人过来,瞒着爸妈到现在,就不想再让他们知道,你想让他们过来找你,看见你现在这样子,知道你是为了他才会连书也不要读,连他们的苦心也不要,就只想跟他在一起吗?”
“你以为他们真的就一点都不知道吗,这个岁数的人了,经历了多少事情,他们只是不愿意去想,假装不知道,不去伤你的自尊心罢了,你又为他们想过没有?”
锦鸿决定使出杀手锏:“你真要我现在打电话给他们,让他们自己过来跟你谈,面对这一切,让他们再去决定要不要带你走?”
锦帆终于没法再沉默:“不要。”
她怎么能呢?她没法想象戚连成跟姚若兰知道这一切,该是什么样的表情。
她只能是把最后一线希望,仍然寄托到锦鸿的身上:“哥,我现在每天在学校里,想死的心都有,难道你宁愿看着我死,都还是要我去复习?”
“你根本没经历过,你哪知道这一年说着简单压力到底有多大?”
锦鸿只剩下冷笑,他宁愿是颠倒互换,他去承受这一年。
“你没进过工厂,哪知道里头日子要怎么熬?我不想说什么为你好,说了你也不懂也听不进去,但是像我们这样家庭,你除了读好书考个大学走出去,还有什么别的办法?”
“打工一辈子,人家只当你是踩在脚底下的烂泥,没人拿你当回事,到什么时候想起来你家里出过那样的丑事情,都还要背地里甚至当面转脸就能笑话你一遍,只有你出息了,才没人敢提。”
锦帆指甲快要抠进肉里,死死的不肯有半点放松,她在跟自己较劲,如同锦鸿跟多年前的他自己较劲。她不明白,这么多年了,为什么锦鸿就是不肯放过姚若兰。
“你要出息,要人家看得起你拿你当回事,那你自己努力,又不是只有上学一条路子,你非逼我干什么?我这辈子不想有什么出息了,我就这样躺在烂泥里不行吗?”
锦鸿终于被她激怒了,想都没想直接一巴掌甩了过去,直到听见清脆响亮的一声,像是抽在他自己脸上,他才猛地清醒过来,看见半边脸瞬间红肿的锦帆,不可置信地望着他,那一刻他比谁都更想抽他自己:他这是干什么?居然连锦帆也打。
锦帆不哭也不闹,就那么冷冷地看着他,好半天说出来一句:“你早都想这么干了吧。反正就你最厉害,谁你都能打。”
锦鸿恨不得把手割掉递到她面前。
“跟我回去。”他哑着嗓子说道。
锦帆不说话,用行动说明一切:她掉转头,直接往林竞明的出租屋那方向走,锦鸿一把拉住她,像是生怕一松手,兄妹两个再没有任何的机会和可能。
而锦帆一仰头,把另一边脸对准他:“还要打是吗?来啊。”
锦鸿那一刻连杀了她的心都有,但是他更想先杀了他自己。
“我不该打你,我没有资格也管不住你是吧?那我叫爸妈来,我现在打电话叫他们过来,你自己跟他们说去!”
锦帆脑子里还是失去信号的黑白电视机一样,一片黑白色的雪花,还有电流一样的杂音,只有那个巴掌的痕迹,无比的清晰。
“你去吧,我就在这里等着,反正我是不要回去读书了,让爸妈看看,我就是烂泥扶不上墙,你们谁也别白费心思了。”
锦鸿脑子里轰一声炸开了,他不顾一切地拖住锦帆就走:“你就得跟他在一起是不是?到底谁跟你是一家人?”
他不顾锦帆的尖叫挣扎,以及旁边人惊疑不定的眼神,拽住了锦帆去找林竞明。
从锦鸿带着锦帆出去说话的时候,林竞明就赶紧打了电话给他大姐,他大姐风风火火地赶来,问清楚就来锦鸿一个,知道就这一个才最难对付,二话不说就已经做决定:“我来跟他去谈,就讲他这个妹妹我们不要了,他不是要她去上学吗,叫他带走好了。”
“你姐夫还在加班,你现在立马去找你三姐他们,叫他们赶紧过来。不能叫他觉得我们家是好欺负的,一回两回来闹事,这回说什么得给他治服了。”
林竞明下意识点头,就要往外跑,随即反应过来:“那……回头他打你怎么办?”
他不算傻,知道他大姐这是为他好,省的他留在这当活靶子,锦鸿万一不肯放过他,一顿皮肉之苦是躲不掉的。他心里头发酸,到底是自家人,他大姐一个女人,这么护着他。
可他也不能丢下他大姐去搬救兵,那成什么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