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东莞，前后加上转车，照样又是将近两天的时间，两天里戚连成心急如焚，锦鸿一个字都不肯多说，既不肯告诉他锦帆在哪里让他跟姚若兰去找，也不肯说到底是什么情况，只让戚连成等，一切都等他回去再说。
但好在知道了锦帆的下落，能让人心里头稍微安定一些。
两天之后的傍晚，锦鸿出现在横沥镇上，他第一时间不是回去清溪，而是直接找过来，把锦帆带过去见戚连成跟姚若兰，总比他们过来的强。
锦鸿找到丰泽食品厂，让门口保安帮忙通知一下林竞明叫他出来，保安不肯，说是还没到下班时间，不能影响生产，然而一到下班几百口人往外挤，是要怎么去找？
但锦鸿真有这个耐心，他已经不在乎，跋山涉水这一趟来回，他还有什么不能忍耐的？
正赶上生产线上加班，锦鸿这一等，足足等到晚上九点多，他没地方去不说，又生怕走开一步都正好错过去赶上林竞明出来，站到两腿僵直，连指头肚大小的蚊子趴在上面叮咬都没知觉。
只庆幸厂门口有路灯照耀，不然他还得打着手电筒一个个人照过去找。这事情他干得出来，他为锦帆干下的事情里头，不差这一件。
这一班放工足足是等到十点多，林竞明跟几个人说说笑笑，商量去找个摊子吃河粉，来东莞几个月，他已经完全融入这种打工生活，加班过后工友们一起吃个宵夜炒粉，有时候加上一两瓶啤酒，他姐姐知道也不大管他，反正在这边打工的，都是这一个样。
然后他听到一个声音喊他：“林竞明。”
林竞明下意识停住脚步，看见锦鸿一步步走过来，要走到跟前看见脸，他才猛然想起来是谁。
锦鸿在路灯下看的清清楚楚，他脸色一瞬间变得惨白：“你是……”
要不是人多，他几乎是想要拔腿就跑，他始终忘不掉锦鸿的阴狠，打架完全不看人的，上一次是打了他，然后是他爸，尽管他比锦鸿其实还高出半个头。
锦鸿心平气和地问着：“锦帆呢？”
锦帆其实一直在猜，猜锦鸿会不会找过来，她一直觉得其实是能的。但她不知道是因为那封信，她以为会是林竞明家里不耐烦最终告诉他，她隐隐约约觉得时间也差不多了，林竞明一家，对她的耐心也耗得差不多了。
其实她并没有见过林竞明家里其他人，但是林竞明的态度，就是他们一家人的态度。锦帆甚至觉得，也许某一天早晨醒来，他会开口说让她回去，或者去找她父母。
他迟迟没有说，只能是最后的那一点感情在作祟。还有也许，是他没有勇气结束。
所以看到锦鸿跟着林竞明一道出现的时候，她已经没有多少意外，只是依旧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锦鸿。
锦鸿这一次没有动手，只是叫锦帆跟他一起出去说话。
等锦帆跟他出去了，两个人又一样的，都好长时间没有话说。
锦帆下意识地踢着脚底下的小石子，先开了口：“我以为你会先把我跟他打一顿。”
她太清楚她所做的事情，不要说锦鸿，任何一个哥哥都没法容忍，锦鸿进屋时候，看见屋里的一切，那表情她看的一清二楚。她没想到锦鸿这样沉得住气。
锦鸿点上一根烟：“要是打一顿有用，我直接把你打进大学里。”
想了想还是摇摇头：“不行，下不去手。”
从小到大一直都是这样，锦帆贪玩，过年时候学人家写对联，字写得歪歪扭扭像螃蟹爬不说，还打翻了墨汁，把他的书包、课本、才写完的寒假作业全泡进去了，他气得要哭，连姚若兰都要打锦帆，但是他下午还是揣着压岁钱去给锦帆买米花糖吃。
他抽着烟，斟酌着言语：“帆帆，你也出来了，也见了一下外面是个什么情况，现在看起来，是上学辛苦，但是你上学只辛苦这一年，以及往后四年，你留在这，是一辈子的辛苦，看不到哪天能熬出头，因为根本熬不出头，一辈子就这样了。”
“我跟何舒乐说了，给你请了假，学校里头没人知道你这些事情，都只当你是请假回家处理事情。等你回去，照样该怎么上学上你的。”
锦帆摇摇头：“这个我倒没担心过，出都出来了，无所谓别人以后怎么看我。我出来就没打算回去，再念下去，我连这一年都熬不过去，还谈什么一辈子。”
“就因为他？”锦鸿觉得，一定是他所有的怒火都在林竞明家里一把烧完了，此刻才能提起林竞明这样平心静气不动声色，“你要是还放不下他，我去跟他说，想办法办手续，你们一块把今年这一年念完了，钱我来出，不管你们考成什么样，我都送你们去，不要他家里花一分。只要你别浪费自己，什么代价我都肯出。”
锦帆只剩下摇头：“哥，别浪费钱了，我不是读书的那块材料。”
锦鸿觉得要笑出声来，从小背唐诗一上午能背十几首，一有人问将来长大要干什么，就理直气壮地说将来要考大学，去北京，这样的锦帆，这时候说她不是读书的材料？
“你之前没这么说过，要不是他，你不会变成现在这样子。”锦鸿想到邓如文那些话，勉强没有用处，他管不了她一辈子。可还是得努力去管，“我现在不问他是好是坏，从头到尾我没有反对你们在一起，我只是不同意你们这样在一起，打工要是条好出息的路，国家早把北大清华改成工厂了。”
“我说这话到什么时候都算数，不信把他现在叫过来，如果他愿意回来复读，我连他那一份也一起承担，只要他上进。”
锦帆就一句话：“哥，你明知道我根本读不进去。”
“读不进去那就不读，回去考个试，到时候能上什么学校上什么学校。反正以前的底子没丢完，怎么着也能够个学校上，出来能找一份正经工作。”
这一点上面，锦鸿跟戚连成已经达成一致，事实上他看到锦帆这样子，什么豪情壮志满怀，都已经粉碎成尘与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