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帆宿舍里头一人一个柜子,其实是一整个的立柜,分成一格一格,可以上锁的,每人占一格,平时放一些贵重的或者不愿意让人知道的东西。说是柜子,其实就是这样的一格。
而锦帆的柜子在何舒乐的上面,何舒乐只当她跟大家一样,都是把钱放里面的,丝毫也没多想过。如今她人走了,柜子照样是锁上的。锁都是她们自己买的,钥匙也只有自己有,别人谁也开不了。
何舒乐原本也没想过去打开,一直到那天晚上她熬夜看书,手电筒没电了,她昏昏沉沉下去柜子里找电池,手一直伸到最里面,摸到了柜子壁,上面紧紧的,似乎粘着一叠硬纸。
她一用力,拽出来一封信。对着电量不足的手电看了好一会,认出来是林竞明写给锦帆的信。
锦帆知道这些东西都是任何人都不能给知道或者看见的,她平时一有林竞明的信就锁在柜子里,走的时候就带了几件衣服,还有就是那些信。可她没想到的是柜子有缝隙,就这么一封信顺着缝隙滑下去,卡在了何舒乐的柜子里。
何舒乐一颗心砰砰直跳,
信是林竞明写给锦帆的,内容在何舒乐看来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看见信封上面的地址,清清楚楚不会错,东莞市横沥镇丰泽食品厂。
大半夜,何舒乐不顾一切丢掉做了一半的卷子,再一次发挥她的胆量和仅有的演技,片开了宿舍的门,然后翻过学校的院墙逃了出去,这一次她已经是驾轻就熟。
上一次是为了锦帆,这一次是为了锦鸿,她要去找锦鸿,最快的时间里头告诉他这个消息,告诉他锦帆的下落。
锦鸿的朋友开了个修车的铺子,一共五六个平方大的地方,塞满工具零件,就只够再支一张一人宽窄的钢丝床,锦鸿晚上就睡在这里。他跟何舒乐说过这地方,方便何舒乐万一有事情找他,
何舒乐一路飞奔,敲开修车铺的门的时候,眉睫上都是汗水,直喘气连话都说不出来,只把信封递到锦鸿面前,她知道锦鸿一看就明白的。随即才看到锦鸿着急出来,只套了件背心在身上,露出一身的腱子肉,胳膊上斑驳的各色伤口,看不见的地方不知道还有多少。
她忽然间有些鼻子发酸。
锦鸿看见那地址脸色也变了,他做梦也想不到,他苦苦兜了这么大一圈子,赶火车转大巴睡桥洞,什么苦都吃一遍,还闹到林竞明家里打人,差点被困住出不来,结果,锦帆反而是去了东莞,他来的地方。
东莞市,林竞明,那几个字在半空中排列组合,找不到属于自己的位置。锦鸿狠狠地抹了一把脸:“我明天回去,去横沥找她。”
“走,我送你回去。”锦鸿进屋里套上一件外衣,再出来的时候何舒乐才觉得自己总算能喘过来气了。
锦鸿一路抽着闷烟,何舒乐也找不到别的话说,又觉得就这样走着也行,站在锦鸿身边,像是站在一个太不真实的梦里,跟真实的世界隔着一层泡沫。
但她没有把那层泡沫戳破的勇气。
何舒乐不是锦帆,不是每个人都像锦帆,有那样盲目的义无反顾,事实上她眼看着锦帆飞蛾扑火一样,所付出的代价,所放弃的所有,她更坚定地知道,她只有选择自己的那一条路。
锦鸿一直走到他们学校门口,才算是回过神来,先是跟何舒乐道谢,他自己知道,这正是最要紧的关头,一天都不能耽搁,一分能定生死,然而何舒乐依旧毫无怨言地为锦帆奔波,这份情他不能不感念。
“等锦帆回来,考完试你们有空,一起去家里玩,或者去东莞,到时候我请假带你们玩。”
何舒乐用力点头。
“我明天一早就走,就不过来找你再耽误你时间了。这几天辛苦你了,等找到锦帆送她回来,到时候再请你吃饭。”锦鸿顿了一顿,笑着说道,“再下一次就得你请我吃了,到时候去吃你升学宴。”
何舒乐还是只能点头,知道这一去,其实再往后未必还有机会相见,如果不是锦帆,这辈子她未必能遇到锦鸿。
也许会是他年他月,异乡的某处,也许会在她已经甩脱现实的包袱以后,那时候她会比现在长大一些,会更有勇气一些。
但此刻总有千言万语,最后能说出口的只有一句:“那锦鸿哥你路上注意安全,多保重。”
以及:“锦鸿哥,你要是我哥哥就好了。”
就不会有那么多不能宣之于口的绝密心思,就可以光明正大地站在他身边,理直气壮地享受他付出的所有。
锦鸿只是笑一笑,拍拍她的肩:“你跟锦帆都一样,都是我的妹妹。”
他冲她挥一挥手:“赶紧回去睡觉吧。”
第二天天不亮,锦鸿已经起来,把修车铺打扫整理干净,等他朋友来。结果一开门,看见何舒乐已经站在外头,手里还拎着包子油条豆腐脑,眼圈底下一片乌青。
“锦鸿哥,我怕你急着赶路,就过来送送你给你买点吃的。”
锦鸿倒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你这丫头……”
何舒乐只是抿嘴笑:“这几天不都是你请我。”
锦鸿知道她赶时间,催促她赶紧回去上课。何舒乐点点头,转身就走。
但她并没有直奔学校,却在另一道街上站住脚步,等到看见锦鸿出来,拎着行李去车站,她一路远远尾随,一直看着锦鸿的身影在人潮里起伏,最后消失在车站里面。
这已经是她能为自己所做的,最勇敢的一件事情。
锦鸿买了票才知道从这里出发转车东莞要等,他茫然地坐在人群里头,一整夜没睡,脑子里头仿佛都是林竞明写给锦帆的那一封信。
他只看到这一封,而前后两个人不知道已经来回写了几封,连在一起就是十二道金牌,最终催着锦帆踏上了去东莞的车。
而锦帆当时大约也是从这里,坐的很有可能是跟他同一班车。
锦鸿一直到快开车的时候,才想起来他还没有给戚连成打电话说这个事情。
他赶紧去找到电话亭,才拨通电话,戚连成已经接起来,听见是他,语无伦次地把锦帆打来的电话告诉了他。
“你回来吧,现在知道她在东莞就好办了,回头我去查一查号码,看怎么找她。”
锦鸿听完,冷静地说着:“爸,不用去查了,我找到了消息,知道她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