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挡都挡不住的,她的声音,直接往锦帆耳朵里钻:“妈说了,这回说什么也不能同意……”
“……太过分了,欺人太甚……”
“……你不要糊涂,找对象本来就是要个省事的,家里也知根知底两边互相帮衬的,她家里什么样,打听清楚了……”
“……何况以后万一有什么事情,小两口拌嘴吵架,很正常的事情,她哥这样动不动打上门来,你日子要不要过了,到时候吃亏的是你,这都是为你好,我们还能害你吗……”
尖利的声音像打碎一地玻璃,争先恐后地往锦帆脑子里钻,而林竞明的声音完全听不见了。
于是那天锦帆没去给戚连成打电话,林竞明姐姐走的时候就已经晚了不说,最主要还是锦帆她自己,这些事连番在她脑子里轰炸,一刻都安静不下来,她不知道要怎么样面对戚连成跟姚若兰。
于是一直到第二天,一早上林竞明起来去上班,他明明看到锦帆是睁着眼睛的,却连招呼也没有跟锦帆打一声,沉默着如同一个不能自主的木偶,只有吃饭睡觉是他能自己做的。
锦帆听着他洗漱然后开门离去的动静,几乎是林竞明刚把门带上她已经坐起来,穿衣洗漱,她要出门去找工作,走到这一步,她能指望的只有自己,她必须要有钱,总不能靠那一百多快的生活费过活。
路过楼下电话亭的时候,锦帆去给戚连成打了电话。
而戚连成跟姚若兰两个,一直等到后半夜,睁着眼睛到天明,谁也没睡着。姚若兰嗓子哭哑了,眼泪也干了,半天嗓子里发出一声呕哑的喘气声。他们几乎就是数着这声音,过完这一夜。
天亮的时候戚连成起来开店门,一转头看见姚若兰一张嘴大张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半天摸索着找到镜子递给他。
戚连成看见镜子里的自己,头发一夜之间全白了。姚若兰慌得拿手去抓,一点不相信自己看到的,戚连成摇摇头,拨开她的手:“帆帆妈,这是命。”
命里注定他该在老家乡村里,当个穷医生,加上春种秋收,一辈子抠抠搜搜别想过上富裕日子,可是儿女听话懂事,姚若兰性格泼辣一些,但是能干能操持家,对他更没有二话。
可他不愿意认这个命,于是他抓住了机会,而代价则是他们一家人的一生。
电话铃响的时候两个人赶紧去接,果然那头是锦帆的声音,好不容易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来,姚若兰哑着嗓子说了半天:“怎么没打电话来,怕你出事……”而锦帆在那头,一个字都听不到。
锦帆照旧是只给他们报平安,然后跟他们说,这两天已经在找工作,她过的很好,叫他们放心。
戚连成抱着电话,紧张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像是做间谍一样。听到锦帆沉默以后问了一句:“爸,我哥呢?”
“他回去找你去了,帆帆乖,就算是不想复习也行,在家里歇着,来东莞也行,你妈多久没见你了,一天到晚想你。你来这陪陪她,等到明年七月份再去随便考一下试,随便够走个师专就行,要不然上个卫校,出来好歹有个门路,你一个女孩子别出去打工,你来一趟东莞,跟你哥去车间里头看看就知道那些女孩子有多辛苦……”
这是他没睡着,想了整整一夜给锦帆想的出路,之前他固然是想让锦帆去考大学,他和范元的天壤之别,足以让他下定这个决心不顾别人的眼光也不顾现实的艰难,跟锦鸿供着锦帆去复习。
然而锦帆不愿意,他也没有别的办法,一个完好的锦帆,总比一个破碎的梦想要强得多。
锦帆低着头,看见眼泪大颗大颗地砸到脚下水泥地上,溅起来小小的尘埃。因为她的任性和一意孤行,戚连成最终还是对她妥协了。
她却不知道更早的时候,戚连成已经对命运妥协了。
“我哥他去哪找我,怎么找?”锦帆吸着鼻子问。
“在你们学校,问你们同学打听。帆帆,你哥是请假回去的,他为你哪怕是丢掉这份工不做了,也不能让你一个人流落在外头。你不想上学不上,我跟他说,可是你先回家或者来这里好不好?”
锦帆迅速地挂上了电话。
戚连成一个字没提林竞明,只能是他根本还不知道,锦鸿到底还是替她瞒住了,哪怕是戚连成跟姚若兰,他也是一样守口如瓶。
就为这,锦帆跟锦鸿决裂的那些时候,也还是承认,他是她哥哥。
戚连成抹着眼睛,总算锦帆没事就好,总算她还打来电话就好,有了号码就能去查她在哪里,找起来也有点指望。
姚若兰对着门外发呆:“不然叫锦鸿回来上班,你去找,店里生意我看着,要不然就关门几天,回头锦鸿那耽误一天都是扣钱,人家能叫他这么请假?回头活都不给他干了,那才叫麻烦。”
戚连成何尝不这样想,只是现实面前他也得认清楚,他早已经不是怀揣着一腔不服输的孤勇就敢出来闯荡的戚连成了,这些年吃的苦吃的亏也够了,他知道自己反而不如锦鸿年轻头脑好使,赚钱都在次要了,跟锦帆一个大活人比,这个账没法算的。
故此他低头不语,只顾对着说明书去看怎么查来电号码,好不容易查到了,他以为自己看错了,那上面显示的是一个东莞的号码。
戚连成反反复复看了又几遍,没错,没有区号,是本地的,再看看时间,一早上打来的就只有这一个,断不会弄错。
他要反应好一会才想明白过来,随即一身的血迅速地滚烫起来又凉下去。
锦帆就在东莞,却瞒住了他们。
姚若兰只看见他脸色忽然刷一下全白了,人一头坐倒在椅子上半天说不出话,慌得赶紧上去扯他胳膊:“老戚,老戚你这是怎么了?”
她慌里慌张不知道是去给他倒水还是该掐人中,戚连成缓过来劲直摆手,到处找纸跟笔,把那个号码抄下来。
他不懂怎么去查,只能等电信局开门去跑一趟,或者等锦鸿消息。
结果是锦鸿比他更早一步知道确切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