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叫她从此将戚连成和姚若兰所有希望打碎，尊严扔到烂泥里任人踩践，告诉他们，你们女儿好好的书不念，跟着人跑了，从此四邻八乡都要笑话，一家人竟没一个成人形的，戚连成放着好好的医生不干，非得学人家出去闯，这不钱赚到多少不知道，老婆跟了人家，儿子打架混世不学好。
如今又添上一个女儿，小小年纪，十几年书都是白念，早说女孩子念到高中都是多余，趁早说个婆家事情定下来好好的事情，现在廉耻都不顾了自己硬往上贴，到时候一分钱都要不上还叫人笑话，白便宜人家，都是跟谁学来的？
锦帆闭着眼睛都能想到那无数张嘴说出来的，都是些什么样的话。她只是想到戚连成和姚若兰心上再戳上这一把把不见血的刀子之后，还能崩溃到什么地步去，想不出来他们还能怎么办。
想不出，也不愿意想。唯有一个念头是坚定的，这事情，她做不出来。她不能成为他们的荣光，可是至少不是他们的耻辱，叫他们这辈子抬不起头来。
林竞明迟迟等不到她开口，已经沉不住气开始急了，“帆帆，这都是一句话的事情。说出来有那么难吗？我姐他们知道你来，都预备去买东西准备钱，到时候一起上门去找你爸妈说亲，不会不给你家里人面子，到这一步你都出来找我了，他们还有什么好说的，还能再把你塞回去念书不成？”
“退一万步说，按我姐讲的，事情要是不成，咱们就索性去广州，那边有大公司，咱们都念过高中都有文凭，你英语也好，回头说不定找个好工作，到时候在那边成家，风风光光地回来，他们还有什么不同意的？”
锦帆望着林竞明，死死咬住嘴唇，最后开口问他：“你口口声声都是你姐说你家里人说，你自己呢？我想听你自己怎么说？”
林竞明被她一句话问住，好一会反应过来，神情里有点难堪，“我当然听家里头的，家里人难道还有不为我好的道理？难道还巴望着我坏？”
锦帆轻声地说：“可我家人，他们难道不为我好？”
林静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那你家里人叫你念书一直念下去，不叫你跟我在一起呢？”
“你现在都出来了，还听他们的？”
锦帆看着他涨红的脸，没说出后面的话。
他也一样是出来了，比她还早一些，可是依旧根深蒂固地听着家里人的安排。
最终两个人谁也没能说服谁，上班时间到了，林竞明匆匆离去，结束这场并不愉快的交谈。
这才是锦帆到东莞的正式的第一天，一切全然不是她想的那样子。这座城市，从来没有试图满足过她的愿望和期许，也许就是从那时候留下的印象。
等林竞明走了以后，锦帆自己也出去，找了个公用电话亭，给戚连成打电话，她知道这时候学校家里应该已经闹翻了天。
戚连成一直坐在电话边上不肯离开，等着锦帆的又等着锦鸿的，好不容易等到了，却连话都不知道怎么开口讲，姚若兰更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个劲地喊着锦帆回来。
可是回哪去，她也说不出来，东莞不是他们的家乡，而地图上他们称之为家的那个地点，她自从离开后再没有回去过。
只有锦帆反倒是最冷静的，她要说的话，一早在心里头打好草稿，告诉戚连成跟姚若兰，已经到了地方，至于这地方是哪里，她不会对他们说，地址是不可能给的，因为不想他们找过来，说什么也不可能再回去学校念书，她不会再去考了，也不要读什么大学。接下来她会找工作去赚钱。
她叫他们不必为她担心，她这些年住校在外头生活，知道怎么照顾自己，再说有同学在身边照应，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以后她会定期隔两天报平安，让他们知道她没事，不必费心去找。等以后她过得好了，自然会回来。
戚连成听的心如刀割，一个劲地追问着锦帆，到底是不是学校里头出了什么事情，是不是被人欺负了，不然好好的为什么要走。
“你哥已经回去了，有什么事情，他都替你出头，不能叫你吃亏。你别怕，什么事情都有家里人替你顶着。你有什么委屈不能跟爸妈讲？这不声不响的就走了，你妈这两天都没合眼……”
戚连成说着说着，自己眼泪也直往下掉。他自己同样是吃不下睡不着，而姚若兰在旁边六神无主，急得只会问：“帆帆，你哪来的钱？坐车出去得花多少，外头吃喝花用哪样少得了钱？还都比学校里头不知道贵多少，你没有钱回头怎么吃饭？叫你爸给你打钱去。”
她呜咽地说着：“帆帆，都是妈对不起你，要是现在在家里头，你说什么也不会在外头受气……”
锦帆猝然听到她这话，一时间心里头像是一块石头狠狠砸下来，血肉模糊的生疼。她仓促地说着：“妈，没事，我钱够花，我马上就找工作了……我挂了。”
她再也听不下去，仓促挂上电话，连钱都忘了给，走了两步路，身后老板操着方言浓重的话喊，她才想起来又掉头回去给。
戚连成拿着话筒搁不上去，一旁姚若兰还在哭喊着：“她都没出过校门，哪知道社会是什么样子？一个女孩子，回头叫人骗了害了怎么弄？”
她一直喊到嗓子哑了什么话都喊不出来。戚连成坐在店里长条板凳上，他没力气站起来，锦帆这一走，把他所有的指望都抽掉了。
外头的阳光毒辣辣，马路上蒸腾起烟尘一路扭曲着向远方，汽车一路呼啸而过，是要到哪里去？这条路这么长，而他这一生那么的长，看不到头，看不到前面还有多少难关等着他去闯，可他早已经没了曾经孤注一掷的决然。
一直等到晚上，锦鸿打电话来，戚连成哑着嗓子，把锦帆的话里头的话说了一遍，最后说道：“锦鸿，要不报警吧。她现在肯定不在学校也不在家里那块，光说她是出去了，天底下那么大，你找起来上哪找去？她万一连同学朋友都不告诉去了哪里，要么不说实话，你能天南海北地找去？自己不上班了？”
“再说不知道找到什么时候，她一个小丫头，没什么心眼不懂外面人心险恶，我怕时间长了遇到什么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