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戚连成说，锦鸿也知道找起来有多难，但他依然不假思索地道：“不能报警，要是报警了，警察一来查，那到时候学校家里，到处就都知道了。”
“那些人能把话传成什么样子，爸你也知道。锦帆一个女孩子，等她回来，外头不知道要怎么说，那她到时候怎么办，书还要不要读了，以后日子还过不过了？”
说到底这些年过去，他还是没能过得去那个槛，忘不了那些人指指点点的议论还有含义复杂的眼光。连他都过不去，何况锦帆？
戚连成于是便沉默了，但是心上反而更增添一层焦虑：“那你一个人要怎么找？你厂里给你批了几天假？钱还够不够，不够你先从家里拿点，回头我再汇过去。”
他是没法回去，姚若兰不能回去，如今这情况，丢下她一个人他又怎么放心？再说还要守着怕锦帆打电话过来。
他再也没有当年割舍掉一切远走的心气，人生如棋局，他的开端是从那一年戚宝书家里那一场酒席才开始，然而从大开大合到步步惊心，他只用了这短短几年的时间。
锦鸿打断他的忧心忡忡：“爸，没事，你别管这些了，什么事情也没有找到锦帆重要。钱我自己带了的，不够再想办法，你先别操心了。我一有动静就给你打电话。”
“这得找到什么时候？”戚连成根本放心不下：“现在外头那么多骗子坏人，锦帆她没经过事的，没有心眼去对付，回头万一叫人骗了，遇到别的事……”
他难过的说不下去，姚若兰早哭得没力气，人像是被抽去了魂，这时候听见他说这个，哭不出来半点声音，就只有一个劲地眼泪往外流。
锦鸿决然地道：“爸，说了叫你别管别想，我能找到她，用不了那么长时间，不会让她有事的。”
“我一天得空就给你打电话，她一打电话来，说了什么，你都赶紧告诉我。想办法套她话，叫她说出来在哪里。”
这个时候传呼机尚且未曾全线淘汰，手机虽然一步步发展，但是价格高昂让人望而却步，连邓如文都没有，锦鸿更是想都不敢想，就只能是保持这样的单线联系。
临了要挂上电话的时候，戚连成迟疑地问着：“锦鸿，帆帆在家里学校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有没有跟人学坏？你是不是都知道？”
锦鸿顿了一下，语气依旧坚决：“没有。”
挂上电话，锦鸿连抽了两根烟，才把胸肺里头翻腾不息的那股子气硬生生压下去。他提着行李，走向已经渐渐昏暗的街头。
锦鸿没回自己的家，时间奔波来不及，何况，锦帆的事情如今还没人知道，他不想再传播出去闹出另一桩丑闻，锦帆才十几岁，她往后的人生还有几十年。家里已经出了一个姚若兰，他不能让锦帆重蹈覆辙。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一辈子，谁都没有回头路可以走。
这一次他带的钱本就不多，还要精打细算的花。他不知道林竞明跟锦帆会是在哪，但是料想不会是在家里，等着他找上门去，所以谁知道要几千几万里地找到什么时候，他连工作都不知道还能不能保住，到时候欠的贷款还有债，锦帆找到回来以后，还是得继续读书，哪怕是注定考不上大学，说什么也得有始有终……
一番盘算下来，锦鸿连住旅馆的钱也没往外掏，在街上走了半天，找到一个挡风的桥洞，把带的几件衣服一股脑都裹在身上，几张旧报纸旧纸壳往地上一垫，困到撑不住了就躺着睡。
一直到后半夜里，他都只能是迷迷糊糊，几天的奔波要说不累是假的，然而桥洞底下又冷又有蚊虫，衣服裹得再紧都不行，他觉得自己睡着了，但是依然听得见牙齿打颤的声音。
只能是庆幸还好戚连成没有回来，他年纪大了，锦鸿想都不能想再让他遭这个苦。
快天亮的时候，锦鸿再也撑不住，正是困乏的时候，一辆又一辆的车子，特别是农用的拖拉机跟三轮车，声音大的像是碾进脑壳里。锦鸿几天没睡好，忍无可忍走出来，最后终于找到一个取款机，藏在玻璃门后面，锦鸿推门进去，坐到地上便不省人事。
这时候距离锦鸿后来做起来生意积攒下身家，还隔着若干年。他这时候自然想不到几年之后他再也不用受这份辛苦，渐渐什么样的酒店也都能住，但是此前他也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落得如此狼狈。
他也不会知道，这是他人生当中分水岭之一，往后他还有许多比这更辛苦的日子要苦捱。一直要等到那个日子来临之前，他都要熬过无数个灰暗的日子。而这起伏跌宕的人生，全因他在东莞。
天亮的时候锦鸿被前来取钱的人动静惊醒，总算是觉得缓过来，他不敢耽误，起来找了个公共厕所，在水龙头底下洗把脸，去外头找个早点摊买了几个包子，匆匆地便又往汽车站去。
这一次熟门熟路，已经无需再问人打听，他也找得到林竞明家里。
到的时候，才是正常的早饭点钟，尤其有的家里头起早下地干活才回来。林竞明家门口，一男一女两个小孩手里拿着夹了菜的馒头，在门口蹦跳着吃，一边揪下来馒头块喂鸡。
锦鸿走过去，两个小孩抬起头来看着，忽然间都瞪大了眼睛，随即一溜烟地跑进大门里头，还听见在喊着：“奶奶，家里来人了。”
过去农村，家里头来亲戚客人，往往小孩子先看见，都会这么喊。
锦鸿直接推开门走进去，正好迎面见到林竞明的母亲从饭桌边才站起来，一边还训着两个小孩；“来的谁？慌成这样。”
随即一抬头看见锦鸿，脸色登时变得十分难看，她也不对锦鸿说话，反而是低下头骂着两个小孩：“什么人都乱喊一气，这能是来人了吗？”
分明锦鸿来者不善，哪是什么客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