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一个宿舍的，也分出两个天地，陈媛媛和艾秋都过了本科线，只等通知书到手，就是正儿八经的大学生了。杨桐她们几个，一直都是下游水平，这次距离分数线还有一截，反而是意料之中，不存在多大的失望，区别只在于，是回家里随便安排个事情做，等人来上门说媒，结婚，过完这一生，还是出去到哪个大城市打几年工。
最难捱的，当属锦帆这样的，还有一个何舒乐，两人关系要好，结果考出来成绩都是相差无几。那阵子两个人频繁地打电话，前面一通多半是在说谁谁考去了哪里，说着说着，只剩下大片的空白和沉默。
这还连开始都不算，往后呢，往后还有好几十年，这人生的第一仗已经输了，往后还有翻身的余地吗？
于是就有许多话，尽在不言中。
与锦帆不同的是，何舒乐没有那么多好犹豫纠结的，痛定思痛过后她的目标明确：“锦帆，我是不管如何，都要再来一年，不赌这一把，我不甘心。哪怕是家里人反对，我也要一定要复习的。就差那几分，我不信这一年的时间，我赶不上来。”
何舒乐一直心气高，平时就比锦帆多努力，这个分数和结果与她而言的确是个打击，也不怪她不服输。
她劝锦帆：“你也复习吧，我们一起，大家互相监督，说什么也要拼这一年。你不要觉得这一年是耽误时间，你想想你这个分数，不读大学可惜了，以后是一辈子的事情呢，这一年算什么？寒窗十年都过来了，还在乎这一年？”
锦帆不语，不应，她在乎的不是这一年，而是林竞明。
林竞明落榜的毫无悬念，本来成绩就相当一般，发挥又失常，最终连专科的线都没到，甚至于他一早知道，分数出来当天，还是锦帆给他查的。
他那时候去给他姐姐家里帮忙给新屋上梁，锦帆守在学校旁边的公用电话亭，找路过的男生帮忙给他家里打电话，还生怕他们知道是他打来的。
一直到了快傍晚，他人才回来，知道这个分数，也只是叹了口气：“我跟我爸妈说一声吧。”
这样的结果，反而省了难过和纠结，几乎是不用做任何的考虑，他的出路明摆在眼前。
至于说复读，或者是上个其他学校，全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更不在他家里人的考虑范围内。
那阵子，他抽空偷偷跑来看锦帆，大热的天顶着毒太阳，沿着国道骑摩托车几十里地，在河边等着锦帆，锦帆远远地顺着树林一路走过来，看到他一身的汗水，额发一绺绺黏在清秀的脸上，一直沉重的心里才能升腾起欢喜和感动。
其实她自己，何尝不是走的汗流浃背头晕眼花，只为这短暂的一刻，便觉得都值得了。
然而林竞明带来的消息却让暑天里两个人灼热的内心都冰冷下来，他拿着树枝，在河滩上低头画着圈，一边说道：“我家里的意思，既然都没考上，不如到一起见一面，算是先定下来，一起出去打工也方便。我姐在东莞食品厂里头，一个月算上加班，也有个七八百……”
锦帆不得不打断他：“总之我要跟你在一起，便不能再读书了吗？连个专科都不能去上，就只有这一条路走？”
分明日头毒辣，照的人眼睛都要流泪，可是林竞明的脸上却是愁云密布，重重地叹一口气：“锦帆，不是说你跟我在一起就不能读书，是要问你，你继续念书，咱俩还能在一起吗？哪怕是个专科，好歹也是多念了几年书的，学校里头都是些有出息的，到时候你还能看得上我？”
锦帆深吸一口气，问道：“这是你爸妈说的，还是你自己想的？”
林竞明的头垂下去，一样是十几岁的人，此刻他让锦帆像是看到他几十年后，跟几十年前的此刻，没有什么区别。
“不光是我爸妈，大家都这么说……他们也是为了咱们好，而且经历过的事情也多，这些道理都不用他们说，都摆在那里……”
锦帆不说话，看面前的河流，日光下泛着细细的银色的波浪，从南到北，树林以外的国道上不时有车子经过，南来北往，它们都有自己的方向，唯独锦帆困在一个原点，连出口也找不到。
所以戚连成跟锦鸿，再加上一个何舒乐，轮番地劝她复读，她只是不肯松口，万一松口了，放开的便是曾经唯一拥有的，从此便是一无所有。
林竞明再不好，可他们属于彼此。她知道他所形容的那条路将是一条道走到黑，可是起码，他说要带她一起走。
所以锦鸿回来的时候，锦帆的心里，早已经尘埃落定好几番，这一次她的态度更加的坚决，连专科都不愿意再读，她要去打工。
锦鸿是知道锦帆不愿意复读的消息后，一遍一遍打电话，催着逼着问她，叫她赶紧去复习报道，问她到底是什么原因，不要在乎钱，也别害怕这一年辛苦。
锦帆在电话里什么都不肯说，只咬住了，她不会去复读。
锦鸿气得暴跳如雷，一家里头他最惯着锦帆的，可唯独这一次，他说什么不能再纵容她。又赶上刚好他出来这几年，一直没回去过，戚家一家三口在东莞，家里几亩地爷爷奶奶种着，老人家年纪大了实在干不动了，于是姑姑商量着，几家一起出钱，给买个拖拉机，这样春种秋收，有拖拉机能借着使，人家也愿意帮忙。
戚连成自然是没有不同意的道理，这在当时还是大事情，所以不能不回去，而锦鸿惦记着几年没回去，说不想家是假的，现在锦帆又摊上这样的事情，他自己主动跟戚连成说：“爸，厂里这阵子活不多，我请假回去吧。”
戚连成自然是意外之喜，问清楚他能请掉假，当即便给他买了车票。
而这时候已经临近九月，复习班早已经开课，拿到录取通知书的，也都收拾包裹准备去报道了，锦鸿风尘仆仆赶到家，然而迎面锦帆告诉他的消息让他差点站不稳。
锦帆说：“哥，我不读书了，专科我也不去，我也不要复读。我出去打工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