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戚连成愣过之后,笑着给他倒上一杯酒:“说的也是,你一路高升,以后只有越来越忙,喝酒都是工作了。”
“今天到这里,不谈工作。就只有咱们哥俩聊天。”范元一气喝干,看他如今这酒量,戚连成也难以置信,这是当年半碗啤酒下去走路就晃荡的范元。
两个人慢慢地喝着酒说着话,范元问起店里生意,又问起戚连成日常情况。
以他目前的境况,戚连成那点生意他自然是看不上眼里的了,最后端起酒杯好一会才开口:“这话说起来,是我对不住。当初那一阵子,只顾着自己事业上忙,对你照顾不周,不然的话再帮你重新找一个厂子公司,凭你的本事慢慢混去做管理,时间久经验足以后,待遇好不说,主要是省心,省的天天风里来雨里去,连带着嫂子跟着抛头露面的。”
戚连成一个劲只顾摆手,端起酒自己喝干亮了下杯底:“哪能怪你,你自己的工作就够忙的了,再说老话常讲人活一世,穷通皆有定数,从前我不信,现在折腾一番不由得不信了,我自己时运不济,混到如今也就认了,还能拖累你一世不成?”
“再说还要感谢你当初带我出来,多了一条路走。当初如果在家里,到现在一家几口只能混个温饱。现在做点小生意,比起在家时候不知道强多少,一天天的也有起色。再说好歹是自己的生意,干多干少都是自己的,不用给别人打工看老板脸色。”
对于这些年来一家人的曲折,戚连成只是绝口不提,当初要争一口气的是他自己,事到如今,打落牙齿也只有硬往下吞,怪不得任何人。
范元也只有摇摇头喝酒,又问起锦鸿和锦帆。他这些年已经极少回家,加上和戚家离得远,那些风言风语都传不到他耳朵里,包括姚若兰当初的事情,他也全蒙在鼓里。
戚连成只简单说了一下:锦鸿在家里跟着一干混混学了坏,已经扳不回正道,最后被退了学带到这边厂子里来上班;还好锦帆争气,老老实实读着书,眼看着到了考大学的年头了。
范元一边听着一边就叹着气:“可惜了锦鸿,那么好的苗子,本来该有大出息的。”
对锦帆则是不以为然。范元虽然读书优异,出来又是到深圳这样地方,照理说世面见得多,但是改不掉老家重男轻女的习气,所以后来,几十岁的年纪,到底在外头找了个女人生了个儿子,那都是后来的事情了。
姚若兰低着头,默默地出去收拾东西。午后的日头猛烈,戚连成看她佝偻着背忙碌着,一时间刺的眼泪几乎要掉下来,仿佛几十年的光阴,水一样从姚若兰身上淌过去,当初那梳着大辫子笑起来一抿嘴露出两颗虎牙的爽利姑娘,到底是多少岁月摧折,才变成了这样子。
戚连成一个字都说不出来,默默地喝酒。
范元不知道他的心事,又起了个话题问道:“老戚,如今有什么打算?手里头趁钱吗?”
戚连成被他问的一愣:“打算……也没个正经打算,我是没什么打算了,活了半辈子,早看开了也不过如此,以后无非在儿女身上,锦鸿成家立业,锦帆考上大学,有个好工作找个好人家不用吃苦,也就差不多了。”
世事无情,他所走的每一步,付出的所有代价,连带着姚若兰,锦鸿锦帆,拖家带口的血泪,由不得他看不开。
但是范元问他趁不趁钱,他就不明白了,范元再无论如何,也不至于沦落到要他帮衬的地步,但是他还是把话先摆出来:“钱的话我也就是这两年生意刚起来,才攒了点钱,一会都取给你,别嫌少……”
范元愣了一愣才明白过来,哭笑不得地打断他:“我管你借什么钱?就是问你,手里头趁钱的话及早做打算。”
他看戚连成一副不明白的样子,索性把话说明白了:“我这次来开会,是为着接下来进一步加强东莞和深圳合作,政策上的事情,就不跟你说那么详细,总之你信我就行。”
“东莞靠着深圳,就如同深圳靠着香港,这是得天独厚的便利条件。你只看现在东莞工厂林立,随便一个镇抵得上任何一个市,再过几年随着深圳发展,这边还要再翻上几番。人口还得再涨不知道多少,到时候跟着一路涨起来的,还有房子。”
“深圳那是不用想了,已经起来了,我估摸着你手里头本钱拼了老命,也不够在深圳安家立业的。而且深圳房子从当初一平米一千块,到如今六千多,六千多,锦鸿打工一个月才几百块?多少人奋斗一辈子也别想买得起一套房。有时候我看着这价格都有点怕,虽然说整个城市整个市场经济发展摆在那,一日千里的,可再怎么个飞速发展,也没有说一直发展不带停下来的,毕竟全国到现在才到哪个阶段?”
“所以我想,差不多深圳房子这块也就这样了,再往上也没有多少增长的余地了。不如趁着东莞现在势头刚要起来,你手里头有钱就趁早在这里买了,要是不够,我再帮衬一点,算是一家安定下来。”
在当时不仅是范元,全国上下恐怕没一个人能想到,往后深圳的房价还会一路高企,一直到上万,然后两万,还有十几万甚至于还能再往上涨的余地。戚连成更是想不到,但是想到也没有用,深圳当时的房价对于他来说,也依然是高攀不起。
说这话的范元自己也都想不到,后来的深圳和东莞乃至全国的经济,能发展成什么样子,也更加料想不到,后来他在深圳有四套一百多平的商品房,还有几套花园别墅,据说清查的时候在其中一套别墅里就起出来一千多万的现金,还有美元、黄金不计其数。
只是他人生最终的归途,却不是在他的豪宅里,而是不到五平方米的看守所房间。
范元都想不到的事,戚连成在当时更是想不明白,一时间端着酒杯只顾着发愣:“买房?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