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竞明一向视锦帆为晴雨表，她在那一天之后忽然变成这样，接连几天不搭理他，这在过去是从来没有的事情，林竞明不由得慌了。晚上自习结束后，终于难得地鼓起勇气，眼看着锦帆照样收拾东西要跟着宿舍其他人一起回去，他一着急顾不得许多，直接拦在锦帆跟前：“锦帆，我有事跟你说。”
锦帆把头转过去，默默无言，说什么也不能改变过去，而林竞明，以她对他的了解，不见得他能够说的出一个美好未来给她，足以抵消她此刻心中的歉疚和复杂。所以这是头一次，她并不是太想和林竞明沟通。
其他人一看这样子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于珊珊悄悄推了一把锦帆：“吵架了？”
锦帆没出声，她不想当着大家的面难堪，于是清了清嗓子：“走吧。”
身后面崔海燕还在小声喊道：“林竞明，不许欺负锦帆！”
还没等走到操场边上，林竞明已经一把拉住锦帆，渴切地开口：“锦帆，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么多天都不理我，是不是我做错了所以你生气？”
他连看锦帆的眼神都是小心翼翼。
锦帆垂下眉睫：“没生气，就是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办好。”
“这有什么怎么办？”林竞明冲口而出，“锦帆，我会对你负责任，我以后一定会跟你结婚的，真的，我都跟我妈说过了……”
锦帆一下子抬起头盯着他：“你跟你妈说了？都说了什么？”
林竞明被她的眼神吓了一跳，讷讷地说道：“我跟她说，我跟你在一起了……我想，以后跟你结婚？”
“包括我们……那天的事情？”锦帆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开口咬出那几个字的，一说出来才觉得自己手都在哆嗦。
林竞明是真的被她吓到了：“说了……锦帆，我知道那样做是我对不起你，以后我一定会跟你结婚的，这是大事，我不能不跟家里商量。”
他的声音越说越低：“我原本也想着瞒着他们，但是都到这一步了……将来我们一定会在一起的……锦帆，我真是为了你，我想跟你在一起，但是这件事情显然是不能瞒着他们……”
锦帆没法想象，就在不久之前，连给她打电话都偷偷摸摸的林竞明，到底是花了多大的勇气，是如何跟自己的母亲去做这一番坦白。她也没法想象，林竞明的母亲又该如何去设想她。
初春的夜晚漫卷着寒风，锦帆觉得自己从脚底到整个身子都是寒浸浸的凉，连说话的声音都像是从冰里打捞出来的，林竞明毫无预兆的勇气并没有给她多少的暖：“那你妈是怎么说？”
“我妈人其实很好的，将来你就知道了。”林竞明听她这么问，以为锦帆是松动了，“她说既然生米已经煮成熟饭，叫我对你好一点，要谈就好好在一起。最好是别耽误学习，将来能一起考上大学最好。还问我你的家庭情况，如果实在将来没考上，问你家里同不同意到时候结婚……”
锦帆瞬间就明白了：这是个典型的家庭妇女，一辈子不见得走出过生活的地方半步，对于儿媳妇甚至于连标准和要求都谈不上，仿佛这只是个岗位，上面有人任职就可以，至于是谁都不要紧，反正日子总是要过下来的，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
她所谓的同意他们在一起，无非是因为儿子不费力地已经提前预定好儿媳妇的人选，将来可以省掉她好多麻烦，免得她担心他像其他年轻人一样不好找对象。
锦帆从来没有想过，那样的所谓结婚、在一起是什么样。她这时候才意识到，她对于林竞明的一切幻想，都止步于目前，所谓的以后，也仍旧是校园里的一样，从来没有想象过更长远和现实的在一起，比如婚姻。
“竞明。”锦帆打断他，“现在说这些还太早了，还是先努力高考再说吧，我更希望的是我们一起考上同一所大学，你觉得呢？”
林竞明连忙点头：“你放心锦帆，为了你我也会努力的。”
一直到许多年后，往事早已经淡化成云烟，曾经的刻骨铭心也终于可以不痛不痒，锦帆还记得林竞明这个人，只是不会再去想起他。她记得林竞明并不算什么坏人，至于说做坏事更是从来没有过，他只是的确是太过软弱，没有主张。
而她自己从一开始就清楚明白，甚至于她不觉得自己就多无辜，她那时候实在是太迫切地想要抓住一点容易到手的东西，父亲、母亲、锦鸿、余绍华，都一一离她而且，只有林竞明在目前是她唯一尚能把握的。
那阵子到后来变成回忆汇总起来翻看的时候才发现，其实整个一家人零散各处，却不约而同都在经历着种种转弯。
戚连成的生意逐渐有了好转，有一半是多亏了姚若兰过来支撑，她忙里忙外，到哪都是一把好手，麻雀大的店铺一样样货品收拾的井井有条。只是有一条，她总是坐在角落里，不愿意见人。
到此地是抛别了故乡几千里，可是仍旧甩不脱故乡的影子，跟着她寸步不离。戚连成花了好久的功夫，都不曾劝得动她到玻璃柜台前来一步，到后来实在没办法：“那我现在去工厂都在远处，一走半天门就锁上生意不做了？”
总算是让她走了出来，慢慢的来了人也能说上两句。东莞这里人五湖四海都有，各样口音混到一起像一锅稀烂的粥，姚若兰一开始听着总觉得脑子疼，后来也能搭腔，店里的东西她认得也快，跟人家讨价还价也不带退让的。一点一点，终于逐渐有了从前那个姚若兰的样子。
自此戚连成逐渐可以去到工厂里淘货，稍微能做一些规模不大的批发，又时常跑货运市场，逐渐地有时候也有了要发往外地的货，还联系了几家龙岗的店，也还算稳定。生意比刚来时候来说，起码一家人生计是不愁了。
范元打电话来的那天，戚连成在店门口卸货，姚若兰跑出来喊他接电话，说是范元，戚连成听到这名字，不觉愣怔了一下随即才反应过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