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那头林竞明声音还压得低低得像是做贼:“我爸妈刚一出去,我就赶紧打给你。”
“你在家过得好吗?”
“还行,天天吃,有时候看看书做作业。前两天还出去走亲戚。”
锦帆咬着嘴唇:“你都不问我过得好不好?”
“那你好吗?”林竞明赶紧问。
“不好,我很想你。”锦帆几乎是哀怨地说出这话,不顾脸已经红透。
林竞明无奈地叹气:“我也很想你,以前觉得放假挺开心,最好不要开学,现在觉得最好明天就开学,想赶快见到你。”
锦帆这才觉得心里安定下来,她舍不得挂电话,但是林竞明说:“再聊下去,电话费单子一出来,我爸妈还不是什么都知道了?”锦帆气闷得不行,怏怏地挂断了电话。
然后到了除夕。锦帆料想这一天林竞明一定会打电话过来,但是在家里左等右等,电话倒是响个不停,戚连成跟姚若兰的,锦鸿打来的,还有宿舍里头互相拜年的。锦帆每次满怀希望接起来,然而次次落空,最后不得不沮丧地想:大概是林竞明一家在一起过年,他是抽不出时间了。
刚好下午,婶婶让家里小孩过来叫锦帆:“姐姐,跟奶奶一起去我家包饺子。”锦帆怕呆在家里等电话等到会哭,于是跟奶奶一起去了。
锦帆在婶婶家里,一边看电视,一边跟婶婶聊天,一边包着饺子。爷爷这时候来了:“帆帆,有人打电话找你。”
锦帆一颗心扑通一声,像是一条大鱼猝不及防跃出水面,水花四溅。她丢下饺子就往家里跑,等冲到电话机旁,气喘吁吁拿起电话,说一声:“喂。”
那头是嘟嘟的盲音,已经断了。爷爷这时候才跟在后面跨进门来:“是个小男生,听声音挺有礼貌的。估计是我这一路走得太慢,他等不及挂了。”
锦帆失望得眼泪直打转:为什么,为什么偏偏她一出门他就打电话来,为什么就不能多等她一会。她不管不顾地,一把抓起电话,按照林竞明给她留下的号码打了过去。
那头“喂”一声,果然是林竞明,好不容易听到他的声音,锦帆又是欢喜又是伤心:“你怎么就不能等我回来,就把电话挂了?”
林竞明摸不着头脑:“什么等你回来?我没有给你打电话啊。我爸妈都在呢,我姐姐也回来了。刚才电话响,我感觉可能是你,生怕他们接起来,所以赶紧接了。”他的声音依旧压得像做贼,隔着话筒,锦帆听得见那头人说话的声音,应该是他的家人。
锦帆还来不及失望,先是狐疑起来:“你没有给我打电话?刚刚我爷爷接的电话,不是你打来的?”
“没有啊,真不是我。我还想着今天家里都在,肯定没法给你打电话了。不说了,我外甥过来了,我先挂了啊。”林竞明匆匆挂断了电话。
锦帆茫然地放下电话,不是林竞明,那会是谁呢?愣了好一会,忽然间一个名字冲到心口。
余绍华。
一定是他。内心那种强烈的感应告诉锦帆,一定是他,不可能会是旁人。
可是,他为什么会打这个电话。锦帆真正坐立难安。当这个名字重新出现,她居然没有办法像想象中那样平静坦然,若无其事。
电话这时候重新想起来,锦帆几乎不敢接。爷爷在外面看电视,听见声音响,大声叫道:“帆帆,是刚才那个找你的吧,怎么不接?”
锦帆深呼吸,终于拿起话筒:“喂,你好。”
那头轻轻说了一句:“是我。”
是他,锦帆没有猜错。过去多久了?快三年了,锦帆没有听到他的声音,没有他的音讯,以为尘埃落定了,却在此刻,在他轻轻两个字之间,百感交集。锦帆轻轻说:“你好。”
绍华沉默了一下:“你还记得我。”
锦帆心中忽然酸楚,那曾经飞扬的少年,每一次回首每一次笑,以为都还给了时光,谁晓得竟是藏在身体里的年轮。她轻轻说:“我没有忘。”
“你还好吗?
“我还好。你呢?”
“我也是。”像老朋友一样,缓慢地平淡地聊天,锦帆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她也可以和绍华这样。然后绍华继续问:“高三压力大吗?学习怎么样?”
“压力是挺大的,数学还是提不上去。老师每天催,可是感觉一点办法都没有,都担心会不会考不上大学。”
“你肯定能考上的。”绍华说得很笃定,“想过考哪里吗?”
“暂时,还没有想过。”这也是实情,林竞明的成绩让锦帆真不知道如何是好。
绍华沉默了一下:“是时候给自己定个目标了,有方向人才更有动力往前。”
“嗯,是这样子,我会认真考虑。那么你呢?”锦帆不愿意谈自己,转过话题。
“就还是那样子。没有什么太大变化。”绍华说得简单。然后他们都沉默了,半晌锦帆开口说:“新年快乐啊。”
“新年快乐。”绍华说,“我是在外面电话亭打给你的,本来想着跟你说一声新年快乐就好,可是不知道为什么……”
锦帆倾听着他的沉默,听到他接下来那一句:“锦帆,你有没有想过……”
“我有想过,能有一天和你像这样,像老朋友一样聊聊天,我觉得挺好。”
锦帆在他问出来之前,抢先截住了他的话。
已经错过的选择,没有办法再回头,何况那从来就不是她可以选择的。锦帆承认,到今天她都没有忘记,那天在办公室外面,听到班主任那句,小小年纪就跟她妈一样。
他仍然是她记忆里纯白的少年,锦帆早已经学会,对美好的东西,珍而重之,还有,敬而远之,尽量不要碰触。
她只能选择林竞明,知道他不够好,但是那是她可以选择的。
绍华好一会说:“锦帆,祝你一切都好,考上好的大学。”
“你也是,祝你以后越来越优秀。”锦帆快要哽咽了。
那头电话终于“咔”一声,轻轻挂断。